时间太久,日影斑驳了记忆,风沙磨逝了棱角,阳光鲜红似血,散落在暗黄色的土壤上,然后融进土中,被植物贪婪地吸收。沉寂,长久沉寂的桃林终于有了些许声响,然后又是沉寂。
沉寒一行在桃林留宿,他们折了些桃枝,燃起淡淡的火光,桃树的品种很好,没有什么烟气,反而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清香,外面并不十分寒冷,但是薄薄的雾气打湿了衣服,沾衣欲湿,吹面不寒,火是暖暖的感觉。
沉寒仍旧感受到那种隐隐约约的召唤,而且较之于起先,更加强烈。夜阑人静,沉寒的胸口很闷,他感到了压抑,一种无处发泄的压抑。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飞奔一般跳进了桃花潭中。
不久后。
“咦?”黑暗中的人轻声一叹,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沉寒此时漂浮在水面上,皎白的月光在河上流动,他就这样随水漂流,,当他漂到某个角落时,河底折射出不经意的亮光,他一个激灵,一个猛扎进了水中,河面气泡浮动几下,“咕嘟咕嘟”,然后风波不动,再无声响。一双手在湖底的泥沙中拨动,搅乱一股浑水。终于,在浮沙沉淀后,有着什么的轮廓愈渐清晰,紧紧握住,沉寒浮出水面。回到岸上,沉寒用衣服细细擦拭,每一个凹槽都擦得干干净净。他笑了,他抱着怀里的这把剑,静静地这样看着。
沉舸用的是兰溪剑,然而兰溪剑原本并不是一部剑诀,而是一把剑,是沉舸手中的一把剑,这是一把可怕的剑,因为没有多少人能够硬扛住这把剑。七百年前楚子问鼎,周王无可奈何,道出鼎的重量,楚子得意洋洋,回国造剑一把,剑重为鼎的万分之一,流传至今,是为楚子剑,就如同当年问鼎一般,时常有人上门问剑的重量,然而总是无功而返。传到沉舸时,楚家已经落魄,沉舸重铸剑柄,并打造剑匣,是为兰溪剑,虽然楚家远不如从前,然而剑在沉舸身边,依旧无人敢来问剑。可惜兰溪剑不出世已经数十年,自从沉舸隐退,再无问剑之人,而现在,这样一把剑,竟然在潭委屈了十年,沉寒有些难受,但是这都不重要了,现在他拿到了兰溪剑,他便是下一任的楚子,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他可以去实现沉舸的愿望了。
一个人在月光下洗剑,剑微微有着清亮的剑吟,他还不太明白作为一个楚子,应当肩负怎样的责任,但是他明白,沉舸给他选择的路不好走,指不定将来某一天,他会与全世界为敌,当他握住剑的霎那,他似乎明白沉舸指的百年树人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自己成了沉舸的一枚棋子,这让他有些难受。有些人至死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而有些人,至死都不让别人好过,比如凉月,比如上一任的北梁王,而有的人,用一生布置了一局棋,直到死后,还有人绕在棋中,不能自拔。
他想到陆晋羽,他深深地感觉到他的无奈与悲哀,那离开时的一声叹息,似乎注定了他的悲剧。
沉寒站起身,就在起身的瞬间,他一阵恍惚,这剑,原本与他一样高,而今握在他的手中,这样厚实而有力。他走到潭边,用剑尖挑起一撇水,水划过空中,折射出成百上千个月亮,它们连成一条线,细细密密,反手劈下,又换手提起,他的剑在水中润滑,发出浅浅的滴水声,打湿了桃林。剑,越舞越快,越舞越快,有呼呼风声在低微地咆哮,那个满腮胡须,对月饮酒的男子已成为往事,而这个稚气未脱而目光坚定的男子,在冥冥之中已经继承了什么。出鞘,拔剑,收剑,干净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好剑。”身后有人说。
沉寒回头:“你来做什么?”
是陆晋羽。
“不做什么,想跟你聊聊天。”
沉寒朝着红叶的方向望一眼。
“别看了,他们中毒了,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你下的毒?”
陆晋羽摇头:“不,不是我。这桃枝上有毒,你夜中点火,他们自然中毒。不要问为什么你没有中毒,我不知道。”
沉寒想起自己自幼在这里长大,自然不会中毒:“你想说什么。”
陆晋羽没有说话,他的眼睛看着剑。
沉寒提起剑:“想问这个?”
陆晋羽没有表态,算是默认。
“这是我父亲的剑,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父亲。”
“你就是下一任楚子?”
“你可以这么说。”沉寒背过身去,“今晚的月亮很圆啊。”
陆晋羽单膝跪地:“参见楚子。”
沉寒似乎早就料到,并没有太过惊讶:“陆晋羽,陆晋羽,很好。”
“我来,向楚子问剑。”
荡剑而出,剑出惊风雨,风声作响,金石齐鸣,。平剑式,陆晋羽执剑横错,沉寒一手开山剑,陆晋羽连退数步,他后脚一转,划剑横扫,一把长剑破空而出,沉寒阔剑劈下,将剑打回。陆晋羽没有想到兰溪剑这么重,不觉有些惊讶,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好剑。”陆晋羽赞叹。
“好剑。”沉寒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