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有风，风很凉，周围的环境很潮湿，脚底下的土壤很软，空气中还有一股咸咸的味道，触觉嗅觉都十分真实，若非知道自己是元神进来的，时秋都以为她还处于现实当中，这是身体的正常接触了。

时秋很不舒服。

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她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点儿亮光。

时秋下意识的往光源处靠近。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行动十分缓慢，好似之前学的法术什么的全部都不能用了，灵气也无法施展，此刻的她，就仿佛一个没有灵气的普通人。

不对，比普通人都不如。

时秋总觉得自己的身子怪怪的，但具体怪在何处，她又说不上来。

等到距离光源越来越近的时候，时秋发现，那所谓的光源是一面镜子。她站在镜子面前，浑身发冷。

她身上穿的是外界那身衣服，但上身的效果，跟现实里完全不同。

现实里她穿着长裙曲线玲珑，身材凹凸有致，面若桃花，而神魂域里，此刻镜中出现的她，却像是恐怖片里的女鬼，看起来格外惊悚。

她的身体残缺不全，很大一部分躯体都是雾化的，没有实际的身体，看起来像是个骨头架子，根本撑不起那条裙子。

时秋立刻明白过来。虽然她的元神比很多同等修为的修士都要强，但她的元神并不完整。

如果说曾经的那个人是完整独立强大的，天下第一剑修，那元神分裂重聚过后，苏迎冬夺取了其中的百分之九九，时秋仅有百分之一，甚至更少，毕竟当时的情况是，若不是她进入了乌龟的身体，若不是共生契约，时秋的那一点儿微末元神力量早就消失了。

如今，她的元神本身不完整，因为共生契约才变得强大，在外界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是入了这神魂域，反应出真正的元神，才发现，她现在的样子如此可怖。

有没有办法，能让自己的外表看起来正常一些？

可惜法术暂时施展不出来，想要变幻身形根本不行，时秋看了一**上的裙子，既然裙子能显现出来，那她下次进来的时候直接穿一身斗篷把自己遮掩严实好了，起码看起来没那么强烈的视觉冲击。

她不想在神魂域里头刚露面，就被其他修士当做妖魔鬼怪给打死了。

想到这里，时秋笑了一下，镜子里的她也扯了下嘴角露出笑容，更显得一张脸阴森可怖。

时秋：“……”

进入神魂域是无边的黑暗，通过黑暗寻找光源，随后便能看到最真实的自己。

去伪存真，一切掩饰一切虚妄都无所遁形，外表单纯善良的仙女，入了神魂域也可能是蛇蝎心肠的恶人，伪装得再无懈可击，入了神魂域，也将撕开层层伪装，将真实暴露于人前。

时秋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的元神，现在就是这个样子的，一个残缺的、虚弱的、可怜的样子。

镜子里的光越来越刺目。

她的身形在白光的照耀下也变得越来越扭曲丑陋，脸上的神情也逐渐变得痛苦不堪，那是针对神魂的压制，让她浑身上下更加不舒服了。

“这丑陋不堪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外表光鲜亮丽又如何，在这神魂域中，一切谎言都会被戳破。”

“你的元神残缺不全。”

“你看，这样的你走出去，见到那些曾经的同伴，那些尊敬你疼爱你的人会如何？”

镜子仿佛变成了一扇门。

“打开这扇门，用你真正的样子，去见那些人，你敢吗？”这道声音响起之时，镜子上便出现了旁人的脸。

溯渊、师父、师兄，那些她记忆中在乎的，不在乎的，生活里出现过的人一一出现在了镜子上，或是惊恐万分，或是愤怒地看着她，一双双眼睛，一道道眼神，像是刀子一样直接刺入她的元神，想要将她凌迟。

时秋静静站在原地。

那个声音愈加疯狂，嘲讽她，诅咒她，甚至还在她身上弄出了很多伤，想要刺激她，击溃她的心神。

声音越来越急促，说出的话也越来越不堪入耳。

因为对她无可奈何，所以才会气急败坏，急得跳脚？

可她并无太大反应，她看着镜子里残缺的自己，看着看着，忽然觉得，真好。笑容倏尔绽开，镜子里狰狞的脸庞也变得柔和，像是春风拂过，花满枝头。

明明她只有百分之一，却保持住了自己的意识，哪怕现在的她残缺不全，可她幻化出来的元神也是个完整的人形，这说明，她具有独立的意识，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情爱，有自己的人生。

她不是谁的元神碎片。

镜中一一出现的这些人，每个人都是她的人生经历，这些人和事，这些爱和恨，丰富了她的人生，让她变得完整。

纵然丑陋一些又如何，她已经很满足了。

敢不敢用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