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好好伺候圣上,我的孙女儿必然福佑天下的,”护国公站在请高僧祛过晦的正门前,跟莫良缘道:“去吧。”
莫良缘点头。
莫天青等了片刻,没听见莫良缘说话,便转身背着莫良缘下台阶。
按规矩,莫良缘是要说些舍不得家人,请长辈保重身体的话,再流些眼泪,以示自己舍不得家中亲人的,可莫良缘就愣是未发一言。护国公脸上神情未变,看莫良缘的目光仍是不舍,但心里对莫良缘是又一次不满意了,果然是武夫养大的女儿,粗鄙,不识礼数,若不是这次对家族有用处,这样的女孩儿简直就是一无是处。
莫天青送莫良缘上花轿。
人群里不知道有谁喊了一声:“下雪了!”
有雪被风吹着,从红盖头的下方吹进来,落到了莫良缘的脸上。
人们纷纷抬头看,方才还是阳光正好,碧蓝如洗的天空,就这么刹那的工夫就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的,遮天蔽日。
“起轿!”
漫天大雪中,描着龙凤的花轿被抬起,风将轿帘高高地吹起,很多人都看见了,端坐在轿中的新嫁娘。
雪将嫁衣洇湿,正红变成深红,这红暗沉之后,竟似陈年的旧血。
护国公站在府门前的门廊下,心头就是一慌,不是内疚,就是单纯的慌张,这感觉还是当年殿试面对天子时有过,这是命不在自己掌控之下的恐慌。
八个壮年轿夫抬着花轿往前街走去,后面跟着的莫家为莫良缘备下的嫁妆,最前方的已经被人抬头走了,后面的还没有被扛上肩。
人群里不由就有人发出惊叹,这样的出嫁,京城的人们多年未见了。
护国公看着花轿远去,他不觉得莫良缘能脱离他这个祖父的掌控,那方才的那阵心慌又是从何而来?
“主子,”莫福跑到了护国公的近前,小声禀道:“程将军来了信,帝宫那里他已经布置好了。”
护国公点一下头。
“赵将军也亲自去了西城,东北南三门,也都由赵将军的亲信把守了,”莫福又道:“赵将军派人来问,若是睿王爷进城?”
护国公看了莫福一眼,道:“这事我跟赵深说过,他怎么又问。”
莫福哈着腰道:“许是对着皇子殿下,赵将军有些发怵?”
护国公又看向花轿走的方向,道:“告诉赵深,依计行事。”
“是,”莫福又下台阶,跑走了。
花轿没了影子,国公府门前的嫁妆队伍却还没有走完。
护国公转身要进府,看见自己的四子坐在轮椅上看着自己,那目光如刀一般。护国公顿时就是眉头一皱,走到跟前,跟伺候莫望南的小厮道:“让你们主子回去,身体养好了么,就出来吹风淋雪?”
两个小厮诚惶诚恐的。
莫望南低头掩嘴咳了一声,抬头看着护国公,轻声道:“父亲真觉得一个孝字,能压得二哥不恨你?”
“你是病糊涂了,”护国公冷冰冰地说了一句。
“哈,”莫望南笑。
“还不快送你们主子回去?”护国公冷声命两个小厮道。
两个小厮却看着自家老爷不敢动弹,四老爷虽然一直久病在床,脾气古怪,两个小厮一向都是怕这个主子的。
“送我回去,”莫望南扭头看向了别处,道:“富贵险中求,可又有多少人能求到这富贵?”
一旁有听到父子这对话的人,都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护国公有着国公的爵位,还是内阁的首辅,门生故吏遍布朝堂,还有一个儿子坐镇辽东,手握重兵,这样的权势,哪怕是皇室中的人都敌不过,更何况他们这些不是龙子凤孙的人?敌不过怎么办?那就只能避让了。
两个小厮推着莫望南走了。
又有人笑着上前恭贺护国公,护国公笑着受礼,气氛一下子就又热烈起来。
莫四老爷回头看上一眼,冷哼了一声,催推轮椅的小厮将轮椅推得再快些,小厮还没及应声,莫四老爷就又掩嘴大咳起来。
听见撕心裂肺一般的咳嗽声,护国公往四子那边看了一眼,莫望南缩在宽大的轮椅上,整个人看上去就是干瘦的一团,除了骨头就是一层皮。这是护国公最聪慧,学识最好的嫡子,只可惜没有一副好身体,人也古怪不合群,护国公微摇一下头,扭头又与客人谈笑起来。
“主子,”小厮推着莫望南回了后宅,见四下里无人了,才跟莫望南小声道:“方才奴才又试过一次了,还是被护院拦了,奴才就走不出府外的这条街去。那护院说国公爷有令,没他的点头,没大管家带着,谁也别想离开国公府。奴才想跟求求情的,没想到差点就挨了打。”
“信呢?”莫望南问。
小厮忙从袖口里拿出莫望南写给莫望北的住,交到了莫望南的手上,委屈道:“那护院还说,谁都不能出去,就是主子也不行。”
莫望南看一眼还完好的封印,问道:“这信被人拆开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