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冬日,天空中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柳丞之打着油纸伞披着白狐裘出现西华苑门口时,白奇轩却只穿了一身单薄青衣,长及脚踝的乌黑色发丝未束,松散的披在身后。
大约是等了很久,他的肩上头上都堆起了三指厚的雪,但他却仿若未觉,兀自站在院门前仰头望天,只是在察觉到动静之后才收回视线,冲着柳丞之虚虚一笑,“你来啦。”
这笑容太牵强,以至于让柳丞之觉得,这个纸片般脆弱的人儿下一刻就会被风吹走。
而且第一眼的印象太强烈,柳丞之实在想象不出这个人今后亲自操刀,将他凌迟的样子。
白奇轩没有注意到周文昌的异样,继续道,“我在亭子里温了今年年初埋下的梅子酒。如今院里的梅花都开了,雪景正佳,不防一同赏雪话梅。”
他说着,转身朝院院里的八角亭走去。
柳丞之举伞小跑两步,与他并行。等到了亭子里,白奇轩极其自然的接过放在一旁,抬起纤纤素手,一一扫落柳丞之身上的雪花,然后才将自己身上的积雪弹下去。
贤妻良母,可惜是个男的,命还不好,柳丞之想。转眼瞥到对方侧身时散落到肩上的发丝,忍不住就伸出手抓住了一把放在鼻尖轻嗅。
和柳丞之想象中,不,比想象中还要光滑柔顺,还带着清新的草木香气。
他不由想起来,白奇轩之所以留这么长的头发,是因为周文昌的一句话——我喜欢你的头发。
等到后来,周文昌彻底丢弃白奇轩之后,白奇轩才将这头发一刀剪了,到死也没再把头发留过长及肩头。
想到这里柳丞之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心中觉得周文昌这种人渣就算是死一百遍也不足惜。
然而卵,他的任务是让周文昌活下去。
柳丞之再次为这个坑爹的任务叹了口气,便坐在亭中央。虽说他没那个冬季赏雪话梅的爱好,但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至于衣衫单薄的白奇轩?对不起,先委屈你一会儿。他想,等他假装失忆成功之后,在来矫正这个叫白奇轩的家伙吧。
白奇轩先是等柳丞之坐下,为他斟了一杯酒,然后才坐在柳丞之对面,拿起酒盏小酌一口,怀念道:“说起来,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冬天呢。那时我初来京城,在逛街的时候同奶妈走散了。记得那天下的雪比现在还要大,我一个人在外面走了一夜。就在几乎要在布满积雪小巷子里冻死的时候,我遇见了你。时至今日,我现在还记得你当时的模样。脸蛋红扑扑的,穿着红色大袄,头上扎着两个发髻,可爱极了。”
柳丞之心道:来了来了,言情狗血文最经典的桥段之一,不过是在幼年时深深看了你一眼。话说那时候你几岁?不过六七岁的小娃娃吧,就算是早恋也早过头了吧大兄弟!
白奇轩道:“那时候我几乎要绝望了,是你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给我披上你的大袄,带我去吃苏记的馄饨,最后领着我回到白家。你离开那天,我只以为那是一时的缘分,却不成想,最后竟和你拜了同一个师父,每天都能与你相见。”
柳丞之:是啊是啊,然后你就不可自拔的爱上我,视我如天神被我虐心虐身!不是我说你啊大兄弟,你的爱情也太廉价了吧。就一个袄和一碗三文钱的馄饨就把你收买了?要是周文昌当时请你吃的是鸿记酒楼里三两银子一只的荷叶鸡你是不是怎么虐都虐不走了啊?
白奇轩放空目光,注视着虚空中的一点,道:“那天,你叫我去你夜里去你房里找你的时候,我很开心,很开心。”
柳丞之一开始没想起来是哪一天,脑子转了一圈之后才想起来,白奇轩说的,大概就是科考前一天。
紧接着,白奇轩转头,对柳丞之笑道:“即使到了现在,我也这么想。不曾有半点后悔之意。”
他的表情真挚,全然不似作伪。
柳丞之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白奇轩笑,道:“文昌何需惊讶?要知道若不是你,我本该死了的,死在那天的巷子里。但是你来了。你牵起了我的手。你救了我。自那以后,我活着,便是为了你。”
柳丞之听了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了。你的命是你妈给的啊,你擅自把功劳推到我身上算怎么回事啊?而且就算是报恩也不是只有一身相许这一个办法啊兄台!
白奇轩站起来,绕过木桌走到柳丞之身边,单膝跪地,真切道:“文昌,答应我,即使你同长公主成亲,即使你喜欢上别人,也求你不要丢下我。我会安安静静的呆在这个院子了。不,即使不是这里也行,让我做个下人也行小厮也行,求你,不要丢下我。”
说着说着,他流下两行清泪,恳求道:“文昌……文昌……不要丢下我,文昌。哪怕只有一点也好,文昌,把你的目光分给我。真的,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把你的目光,分给我。”
柳丞之听得嘴角抽搐,忍不住抹了一把脸,他真想找块儿豆腐撞死算了!他原本觉得周文昌怎么被虐都没问题。但现在他想,真的是渣攻贱受什么锅配什么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