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心里也着急,虽然说王家是他们贾家惹不得的。可富贵人家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正常的事情,你又不能像个妒妇一般去闹。于是派人去叫了贾政好几回来吃晚饭,贾政都以旁的理由推脱了;又带着宝玉去老太太那里请安,都被鸳鸯以老祖宗近日念经送佛清幽为名,给客气地请了回去。
这样坐以待毙也不是个法子。王氏想到自己房里,不还有一个赵姨娘吗?于是便带了宝玉过来。赵姨娘虽不聪明,却也不是个糊涂的。
自从方才看见王氏对待探春、探春满脸的喜出望外后,她便明白过来:有一个嫡母照看着,比自己这个亲生的娘要有用的多。探春丫头以后若能归到太太名下,说亲事也好说些。
打定了主意,不消王氏说,赵姨娘便抹了脂粉,朝翠姨娘的住处前去。
到了小院,还没进屋,就闻到满庭院的栀子花香。
那贾政正在开着的窗子底下,手握着翠姨娘的手,教她一笔一划写字,好一幅红袖添香的美人图。赵姨娘心里恨得牙痒痒,却如一贯作风似的扭了进去,“老爷。”
贾政正在兴头上,见是她,心里顿时扫兴了大半。“你来干什么?”
“孩子们想您了,听说昨儿在学堂里先生夸了宝玉和环儿,我中午备下了酒菜,您一块儿过来吃吧。”
贾政最喜欢听到自己的孩子读书,于是便放下笔来,“噢,夸了宝玉和环哥儿。好像的确有日子没见到孩子们了,也罢,今儿中午我就过去吃个饭。”
翡翠见是赵姨娘,知道她一把年纪人老珠黄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有个女儿跟着太太,有个儿子不争气。虽然心里不乐意,便也不阻拦贾政,由着他去了赵姨娘住处。
贾政跟着赵姨娘,用了午膳。吃完饭正吃着茶,忽然听到外头有丫鬟婆子的脚步声。一阵风动,细细密密的珠帘便被轻轻掀开,这么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的架势,不是王氏又是谁?
几日不见,王氏似乎比之前消瘦了些,发髻上戴了一支烧蓝点翠的凤凰钗,两边插了一根福景日长情义簪,看着十分眼熟。待王氏走近了些,贾政才想起来,那簪子不就是自己同王氏刚结为夫妻时,自己送给她的那一对?
那时的王氏和现在一样,端庄贤淑,说话慢条斯理,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却又没有一分大家千金小姐娇滴滴、飞扬跋扈的架子。自己虽然是荣国府的嫡子,可却既不是世子,又没有身居高位,能娶到王家大小姐,已经是莫大的福气。
一晃二三十年过去了,王氏还是当年那个样子,虽然背地里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心胸的确是狭窄了些,可毕竟也是自己的结发夫妻。想到这里,先前对王氏的那些埋怨,贾政也消下去大半。
可一想到母亲让自己好好管教一下妻子,不能让这个家姓王。于是便继续拉下脸来,双手拍在大腿上,严肃道:“你来干什么?不是说病着么?怎么不躺着?”
王氏抹了抹眼泪,“老爷,你这一连几日地也不来看我,让我心里有苦说不出啊。”
贾政一愣,自从成亲以来,只知道王氏端庄,除了面对珠儿和宝玉,还从未见她抹过泪。心底不由一阵吃惊,“你过来说话。”
赵姨娘在一旁看的真真的,心里叹道:看着光景,估计这一局王氏是掰回来了。若是换成是自己,还真不知道会被撵出去还是如何?到底是投错了胎,谁让自己没个强有力的娘家?
王氏道:“老爷那日只管来质问我,根本不容我分辨。就是个犯人,这堂上的老爷也还有几句能问的。老爷说我换了给林丫头的人参,可那是马三的一面之词,老爷和老太太就都信了。我虽不知那马三与我什么冤仇,也不知他为了赌钱还债,拿大嫂送的人参去做了典当,的确是我管人不严,是我的不是。可之前纵容他给林丫头用差人参,这是万万不可能的啊!老爷是知道我的,那人参都是府里的公中,如今都是凤丫头在管,我哪里碰得到?林姑娘是老太太的眼珠子,我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子去指示啊!我何苦跟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姑娘过不去?”
贾政听着,心里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
王氏见他不说话,似乎是在想,知道贾政是迟疑了。心里微微一笑,继续对贾政道:“若说周瑞,他做的事情的确是过分。可府里那么多号下人,咱们府里的月钱银子一向比旁的人家多,有些下人早就在外头算半个主子,有自己的庄子宅子,甚至还有伺候的下人。他在外头做些放印子的勾当,我又能如何得知?只不过碰巧正好是翡翠家的哥哥,老爷若是想补偿,如今对翡翠好一些,也是应当的,我自然没有话说。只是老爷,咱们这么多年的结发夫妻,还有宝玉在,元春在,纵然是我的不是,您教训我便是,我只是怕叫旁人听去了,传成是老爷宠妾灭妻,对老爷的官途不好,更对咱们元春在宫里的前途不好。”
贾政一个激灵,顿时醒悟了过来:是啊!这些事,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当今圣上最看重官员家风,若是传出去,说自己是宠妾灭妻之人,不但影响了自己,还影响了元春,那就划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