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昭容拖着疲累的身子沐了浴,躺倒床上时已是筋疲力尽。她靠在软枕上,静静出神,哪怕累极了也无法入睡。
房内放了一座滴漏,水滴落下的轻响似乎比钟鸣还要扰人,她翻了个身,抽出放在外衣里的短刀,将它压在枕下。
枕头里蓄了迷迭香的干草,悠悠的香气弥漫在床帐内,但这仍然治不好任昭容的失眠症。
窗棂微微一动,木头相撞发出细微的声响,盖过了房内的水滴声。任昭容心头一紧,手已不自觉地摸向了枕下,握住了冰凉的刀柄。
她直觉有人闯入,哪怕这人是曹丕,她也想捅他一刀,让他吃一次教训。
床前的纱质帷幕轻轻一飘,一个黑影趁机袭入。他散着发,身上飘着皂角香,任昭容一看他的身形,就认出了他。
哪怕她此刻已经坐起身,并将刀抽了出来。
曹丕一手扣住她的手腕,沉声道:“先是用我送的刀割肉,又想拿我送的刀刺我?”
“谁教你白日不来,偏挑夜里无人的时候。”她挣了一下,曹丕也松了手。她将刀仔细地放回原处,又听他压着声音说道:“又是一整日没给我好脸色。”
他的语气听起来不悦极了,并且非常恼怒。
任昭容没说话,忽而觉得自己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你把我惹得这样不开心,还不快来哄哄我?
身子向前探去,双臂也勾住了他的脖子。
无论是谁,都会在漆黑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变得大胆,甚至会做出第二天醒来就会后悔的事。
两人身上的迷迭香又混在一起,任昭容将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长发散着,洗完后还是半干的,有些硬,刺得她脸上很不舒服。
曹丕身子一僵,似乎未曾料想她会这样“热情”。
“曹公答应你请婚的要求了么?”她柔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如同平地惊雷。
脊背一凉,曹丕缓缓道:“你都知道了。”
任昭容不答。
“你倒是说说看,他答应你了没有?”她又问了一遍,好像自己真是个迫不及待要嫁人的小姑娘。
曹丕全无准备,竟被她问住了。
他总不能说:只要丁夫人答应回曹府,他就能娶她。
“你怕直接拒绝曹公让你娶孙玪的安排,会惹怒他,就想出了这样一个一举三得的办法,”她放下手臂,身子也不再靠着他,而是倚着床栏而坐,她比他方才还要恼怒:“可你是在逼我和姨母。”
即便她不喜欢他,他也会利用这桩婚事来一场强取豪夺,强迫她嫁。至少,他能借此讨好曹操。
听了她的控诉,曹丕并没有为自己辩解,反而问道:“你不愿嫁我?”
他的话冷冰冰的,仿佛他已经被她抛弃了。
任昭容惊异于他的敏感,斟酌道:“……至少不是现在。”
曹丕沉默了良久之后,才徐徐开口:“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在变相地讨要一个婚期,讨得任昭容心里乱成一团。她在慌乱中抓到重点,道:“总之你要断了让姨母回去的念头。”
“现在劝得动她的只有阿兄……不,如果她不在意曹公,无论别人怎么说,她都不会回去的。”她直言不讳地补充道:“只是曹公还没有认清这一点。”
曹操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认清丁夫人不在乎他的事实,任昭容本以为他们的夫妻情谊已走到了尽头,谁知曹操反而愈来愈上心。
她无话可说,只得躺下睡觉。
曹丕仍坐在床边,而她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一只粗粝的手抚上她的手腕,那腕上还带着一只珠串。他的指腹摩挲得她手腕发痒,她正要赶人时,他又抚上了那串珠玉。
“你呢?如果阿兄还在,你也会听他的劝?”曹丕再次扣住了她的手腕,连着那串珠玉一起,包在了他的手心里。
她咕哝道:“至少阿兄不会罔顾我和姨母的意愿行事。”
曹丕定住了。
在他听来,她的话里字字句句都偏向曹昂,他会做的事,曹昂不会做;即便他做了,也是无用功。除了证明自己没有曹昂的本事之外,他什么也证明不了。
扣着任昭容手腕的力度猛地收紧,温凉的珠子硌得他手心生疼,更咯痛了她细嫩的手腕。
“啊!”不妨他突然用力,任昭容低呼一声,手腕上传来的痛感令她困意顿消。
就在此时,手腕上的力道又倏地散去,一阵窸窣响动后,曹丕已然消失在她的卧房内。
她再次坐起身,一手抚上隐隐作痛的手腕,那里已被珠子硌出了凹陷的印子。因为这痛感,她才猛然惊醒,忆起自己气急败坏撂下的话……那话该是想这珠子一样,字字句句都刺痛了他的心。
她怎么能那样示意他,说他比不上曹昂呢?
烦躁地闭上眼睛,头也重重地砸到枕头上——她的头脑从未像今夜这样不清醒过。
*
翌日清晨,任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