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点儿冷,方孝孺搓了搓手取暖,抬头看了一眼皇宫。
皇帝不应该出宫啊!
方孝孺心中悲叹,今天实在是糟糕透顶的一天,皇帝贪玩出宫不幸遇刺,虽然没有发生不忍言之事,可实在闹得满京城不得安宁,兵荒马乱的,文武百官惶惶不可终日。
更不用说那些京师百姓了。
夫皇帝者,一身系天下安危之孤家寡人也!
这其中的道理难道不是非常简单吗?一个皇帝,不干正事,瞒着所有人悄悄出宫,如果不幸,国朝怎么办?!
所谓国赖长君,今天如果皇帝没了,宫中两位皇子都还年幼,还拿什么抵挡燕逆?
简直胡闹!
方孝孺心中怒火万丈,他没想到昔日一直表现得像一位明君的皇帝陛下会变成如此模样,他已经决定了,这次进宫务必向陛下说明私自出宫的危害!
“老方,你怎么看?”
旁边的黄子澄思虑了很久,终于开始说话,打破了三人之间的沉默。
方孝孺看了一眼齐泰,道:“你呢?”
这两个人有意思,外人看着像是在打哑谜,其实他们早已明确了自己的想法,并且也了解对方所想。
“知我者,希直也(方孝孺的号)!”黄子澄说道。
方孝孺抚须淡笑,黄子澄也轻轻点头,然后他们一起看向仍然没说话的齐泰。
不得不说,之前齐泰不肯和他们一起进宫劝谏皇帝,让他们三人之间产生了一丝裂缝,虽然微小,但方黄二人却觉得如鲠在喉。
齐泰:“两位不必看老夫,陛下擅自出宫,确实不妥,这是显而易见的。”
闻听此言,方孝孺和黄子澄终于笑了:吾道不孤,事有可为!
齐泰作为当朝兵部尚书,和他们一样也是皇帝的老师,他的意见和态度的重要性不言而明。
只要他们三人共同表态,不怕皇帝不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因为他们三人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所有朝中文官的意见。
然而,方黄二人并没有看到齐泰眼中的一丝失望。
三人一时无话,正巧这个时候宫门看了,匆匆走出来一个内侍。
只见内侍一溜小跑来到三位重臣眼前,先行了礼才说:“三位先生,陛下说,朕知道先生们担心,朕没什么事,可朕实在太累了,请你们暂且回去,或者在宫中留宿一夜,明天一早朕就接见你们。”
内侍说完,就静静等待。
三人互相看看,还是方孝孺说道:“陛下真的是这么说的?”
内侍吓了一大跳,这老先生一说话简直要人命啊,只见他惶恐道:“回您的话,小人哪敢假传陛下的口谕?您实在折煞小人了!”
意不在此的方孝孺烦恼地挥挥手。
见状,齐泰抢过话头:“哦,那你先带我们进宫寻个住所,我们今夜宿在宫中。”
齐泰实在担心,犟牛脾气的方孝孺可能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一切等明天再说吧。
“三位先生请。”
心里破涕为笑的内侍赶紧说道,他一刻也不想和这三位共处,心里压力太大了。
一夜无话。
方孝孺早早起来,先让门外的内侍端些清水来,然后就叫醒了黄子澄和齐泰。
两人当然知道方孝孺为什么这么猴急,又犟不过他,只好起身。
三人洗簌完,然后一起来到乾清宫外,等待皇帝的召见。
乾清宫里,朱允文其实一夜没睡,他一直想着心事。至于什么事,当然是让他最心烦的燕逆朱棣了。
当然,偶而还会想一下让他惊为天人的秦卿卿。
这时候内侍来报,三位先生正在乾清宫等着召见,朱允文心想左右无事,干脆早点接见他们,反正早晚也得过他们这一关的。
很快,三人就看见了精神奕奕的朱允文,只不过为何右手包得像一只大粽子?
“陛下!您的右手,居然……?”方孝孺怒形于色,大喊一声。
声震乾清宫。
朱允文吓了一跳之余,同时老脸一红,他总不能说是调戏姑娘被人咬伤的吧?
只见他心虚道:“这个……是……”
朱允文的话还没说完,他一时找不到理由推脱,心虚之下也没想到把黑锅理所当然地按朱棣头上。
方孝孺帮了他的忙。
“燕逆实在该死!太……目无君上了!”
只见方孝孺出奇的愤怒,捶心顿足。
如果这时让方孝孺拿着一把刀站在朱棣面前,他一定会亲自砍人,不管朱棣的背后站着多少军队。
朱允文感动了,眼里湿乎乎的,如果人的一生中有那么一个除了父母的人能事事关心他,夫复何求啊?!
更何况,他是皇帝!生于帝皇家,就该有孤家寡人的觉悟,人世间的各种感情大概都是与皇帝绝缘的。
方孝孺,他是一湖清澈见底的活水,日月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