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空放晴,朝阳把白雪皑皑的庭院,映得金灿灿一片。
陆尚昨晚一宿睡得都不安生,只要一进入梦乡,就会梦到自己被陆仲当众揭穿了龌龊,被陆问毫不客气的撵下台,最后被族人丢的鸡蛋、烂菜叶,甚至石子给活活打死的惨状
就这样被噩梦不断的折磨,好容易捱到了天快亮,陆尚便再也躺不住了。吩咐侍女服侍自己起床穿衣,梳头洗漱。
看着镜子里黑着眼圈,脸色铁青的自己,陆尚着实吓了一跳。心说,怎么一夜之间,就像被抽去了所有精气神一般
摇一摇昏昏沉沉的脑袋,老阀主喝下一盏参汤,终于定住了涣散的心神。他已经想清楚了,比起什么生死得失,什么宗族大计,自己最怕的是身败名裂,是一生英明付诸东流。
是时候跟老太师好好谈谈了陆尚认命的叹息一声,吩咐垂手立在阶下的刘管事道“备轿,老夫要去趟夏侯坊。”
“是,老爷”刘管事面无表情的应一声,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之前自家大爷和陆信到夏侯坊退婚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两阀已成水火不容之势。老阀主却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登门,无异于负荆请罪,任人宰割了。
刘管事已经可以想象的出,在夏侯坊等待着自家老爷的,该是何等嚣张自得的丑恶嘴脸了。
须臾,轿子备好。刘管事扶着陆尚来到院中。他能明显感觉到,老阀主冰凉的手在微微颤抖。
哎,是何等的屈辱啊刘管事心中暗叹一句,掀开轿帘,扶着老阀主上了暖轿。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两人循声一看,只见陆修从外面快步而来,面上难掩喜色。
陆尚一挥手,刘管事识趣的带着轿夫退下暂避,好让父子俩单独说话。
“父亲,”陆修上了轿子,凑近陆尚的耳边低声禀报道“陆云方才传信过来,说昨晚已经见到了陆仲,而且陆仲已经松口了”
“哦”陆尚吃惊的倒吸一口冷气,他焉能不知陆问府上严防死守如铁桶一般没想到陆云却依然能如入无人之境但比起这个来,更让他吃惊的是,陆云居然真能说动陆仲
对自己给陆仲造成的灭顶之灾,陆尚自然再清楚不过,那可是绝无寰转余地的血海深仇啊
“他怎么说”陆尚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沉声问陆修。
“他说陆仲深明大义,知道此时陆阀不能内乱,所以愿意将个人恩怨暂时搁到一边”陆修轻声禀报着。“只要父亲能答应他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陆尚沉声问道。
“退位让贤。”陆修咽口唾沫。
“呵呵”陆尚一阵皮笑肉不笑,这真是他听过最大的笑话。“凭他一个猪狗不如的废人,也敢言阀主废立”
“但陆云说,经过劝解,陆仲也知道此时局面云诡波谲,只有靠父亲的经验和威望,才能让陆阀化险为夷。”陆修赶忙解释道“就是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陆尚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哼笑,好一会儿才轻叹一声道“陆仲的话不可信,告诉陆云,他的辛苦老夫心领了。”
“可是父亲”见老父亲似乎并不相信陆云的话,陆修不由焦急道“陆信和陆云父子向来老成持重,又跟我们福祸与共,既然他们敢在此事上打包票,想必对陆仲有很大的把握啊”
“陆信都不肯亲自出面,恐怕他自己都没什么信心吧”陆尚黑着脸,不满的看一眼儿子。说着他就要放下轿帘。“老夫岂能将本阀的命运,都寄托在他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上”
“正是为了本阀的命运,父亲才不能去见夏侯太师”素来顺从乃父的陆修,此刻却执拗的紧抓着轿帘不肯松手。
“你什么意思”陆尚看着陆修,昏黄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父亲此时去见夏侯太师,是否存了弃车保帅,断臂求存的心思”只听陆修沉声问道。
“这”陆尚哑口无言,显然被说中了心思。
别看陆尚被陆问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其实他心里并未将对方,视作真正的对手。他知道,自己这次之所以会如此被动,究其原因还是在夏侯阀和老太师身上。只要自己主动上门,演一出负荆请罪的戏码,把陆阀亲手送上夏侯阀的战车。相信夏侯霸会改弦更张,主动施压陆问,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的。
没了夏侯阀的支持,区区陆问能掀得起什么风浪届时陆尚只消让陆问知道,自己手里攥着他足够的罪证,有能力与他同归于尽。然后再让渡出一部分权益,自己就能换取双方相安无事了。
这就是昨晚,老阀主思来想去,唯一的破局之道了。
只是这样一来,陆信和陆云父子,就要当做自己的投名状,送出去给夏侯阀消气,用他们的人头洗刷掉他们强加给夏侯阀的耻辱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啊。谁让这父子俩非要几次三番忤逆夏侯阀跟皇帝走那么近的说起来,自己和本阀如今的窘境,多半就是拜他父子所赐啊。现在牺牲掉他们,换取自己和陆阀的太平,也算是他们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