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诚和李导演商量好之后,当天就加急弄签证、订机票,连夜从京城飞去广岛。
然后再坐新干线赶到福冈、换车沿着福熊公路南下,在福冈和熊本交界的阿苏山区,找到了那片经纪公司为他们物色的菊海。
为了这个取景地,林志凌可是费了不少精力:从诚品音像托到s-m,再从s-m托到艾回唱片,才打听到这地方,问庄园主重金租下来拍戏。
连绵十几公顷的高杆肥后菊,在阿苏火山特质的肥沃坡地上野蛮生长,满眼一片金黄。花盘并不是很大,顶在密密匝匝的高傲茎秆上随风摆荡。
无论是顾诚还是董婕,抑或李导演,看到这片景致时,都是深深的震撼。
不摘心的菊花,花盘都长不大,卖不出好价钱。但就是有愿意亏钱的园艺匠人纯粹为了兴趣爱好养这些“不值钱”。颇似龚自珍的《病梅馆记》:何必为欹曲之美而夭梅病梅?何必为花盘硕大而删菊摘菊?
布景、道具的工作人员忙着在花田里布置。其他暂时闲下来的人就这么静静坐在高处赏了半小时花。
直到董婕略带神伤的感慨打破这片宁静:“那么多华夏文人歌颂菊花,没想到最后竟然来扶桑拍,唉。”
李导演心里也不是滋味。
顾诚站起身,拍拍风衣,开导说:“扶桑人也很重视菊花的,不是有个米国作家为此写过《菊与刀》么。咱师夷长技以制夷,拿扶桑的东西为我所用,那是好事。”
董婕略迷惘地问:“为什么国内找不到资源呢?是花的品种问题吗?”
顾诚苦笑:“国内的农民太苦了,种花都是为了卖钱的,没那么多闲情逸致而已。扶桑人脑子比较轴,但轴也有轴的妙用,那就是可以为世人带来很多‘不划算’的可能性。
华夏自古朝代更替、科举升降,带来无数social-ladder的同时,也让人趋利跟风的本性被放大。所以华人自古以来更容易在社会地位高涨的领域取得成就,比如唐宋的科举,能够一窝蜂养出数以千计的诗人词人书法家。
扶桑自古缺乏上升通道,一个人的身份生下来就注定了。但悲惨之余,也让普罗大众追逐‘风口’的反应慢很多。静下心来往往容易玩出茶道、花道、剑道。无论多‘不划算’的事情,在扶桑都能找到不为了钱、只为地让‘道’自然生长的人去做。”
董婕和李导演一行听了顾诚的话,都深以为然。对他的见识更加肃然起敬起来。
十几年后,李首相把这种扶桑特质称为“工匠精神”,但顾诚觉得那个翻译不够得体。
“这种精神的本质,其实唯有“静心”而已。初心在此,至死不渝,‘转型就能赚更多钱’的诱惑,关我毛事?别人笑我太迟钝,何足道哉?”
董婕听了顾诚高山仰止的宣言,觉得心要怦怦跳出来一般。很是平复了一阵,才期待地问:“那国内难道就一直这样下去了吗?这种为理想不计回报的人以后肯定会多起来的吧。”
顾诚毫不犹豫地说:“那是当然,其实这种人现在就已经不少了,只不过都还集中在科研奋斗上,没空关注‘于富强无所用’的领域。再过十几年,国内的艺术观自然会多元化起来。这不能怪国人逐利,他们只是穷久了、穷怕了。仓廪实方知礼节,房子都买不起还想着诗和远方的人,终究是极少的。”
但不管这种人有多少,顾诚肯定是其中之一。哪怕在s-m公司身陷囹圄当练习生时,他就已经如此桀骜不屈了。
恍恍惚惚,两个小时过去,布景工作人员已经把场地处理好了:选中的那块让董婕和顾诚穿梭的花田,统统被挖出了几道垄沟,确保的高度可以遮住女演员的身高。花田正中折了一块直径一丈的圆形区域,铺满了金灿灿的肥后菊。
李导演一声令下,把所有人从美景中拔出来,开始这段全剧最的拍摄。
顾诚和董婕立刻就位,双双骑着老式古朴的自行车,从远处缓缓而来。随口聊着那些烘托田园牧歌氛围的台词。
李导演是在开拍前五分钟,临时改变计划决定采用了长镜头拍摄、然后慢慢拉近。
这等美景,从头到尾特写就太浪费了。
如此一来,两人的表情和台词也能更加随性一些,因为也不存在对口型。
顾诚甚至在远景的时候,忍不住轻哼:“当花瓣离开花朵,暗香,残留……”
丢下自行车,一男一女先后曲径通幽地步入花海。最终,在董婕“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时候,被顾诚一声恰明明离得很远、却又似耳边呢喃低语的呼唤,拉进了那片金黄色的圆形花床。
董婕的即兴发挥很好,跟着顾诚静静地躺下,迷醉地拥吻,叹息着安静,最后小资地感慨一番“烈火烹油不得长久”的人生哲理。
一个轨道车上的镜头由水平渐渐上升,一直升到男女头顶的天空,垂直俯拍,最后拉远,直至花海无垠。
“cut!太完美了!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下一条!”
李导演激动得满面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