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驰的车窗外,天空湛蓝耀眼,太阳把大地照射得一片灿烂。
但叶璇的胸臆却没有随之豁朗起来,反倒心情压抑地躺在软卧车厢的床铺上,默默流泪。
其实不为别的,而是因为相见不如不见。
昨天的聚会,杨卫帆不打折扣的照她嘱托,把洪衍武带去了。
可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无动于衷了,完全能做到平静的与过去告别,没想到竟然错了。
于是为了掩饰激动的情绪,她当时顺手就夺过洪衍武手里的烟盒,拿起一根就自己叼在了嘴上。
结果刚点燃吸一口,就“呛得”鼻涕眼泪的。
而杨卫帆当时则惊得夺过那支烟,“哪有女孩子吸烟的?”
她则一边咳,一边说,“吸烟怎么了?我现在又不是军人了……”
不是了,确实不是了。这都是为了要躲开他,不想再想他……
可为什么?为什么下定了决心,心里仍旧这么留恋他呢?明明知道他们不可能。
为什么在她脑子里,洪衍武似乎永远都是那个肌肉健硕,笑容和皮肤都在闪烁着水光的的形象呢?
唉……人心不可比,人心不可量。
就在今天早上,杨卫帆送她上车时,又硬塞给她装着一个厚厚信封。
等人走了,她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一千块钱和五百外汇券。
她心里很清楚,这绝不会是杨卫帆的财力,一定是他的意思。
也只有他,在钱上才会那么大方。
可……可你既然对我这么好,为什么又……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又开始汩汩的流泪,把枕巾都染湿了。
算了,由他去吧。
既然我已经走了,他并没有挽留,也就不管那么多了。
我无论如何也得忘记他,不能再对他抱有一点幻想,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哎,他永远也想象不到,我为了他曾经有多么伤心。
也许十年二十年之后会再见面,到时候,我一定要比他过得幸福!
最后的这个念头,让叶璇心里禁不住一阵颤抖,她的眼泪再次彻底、真实、清澈地流了出来……
傍晚,火车停在了沪海站。
刚下车,随着一声尖细的叫喊,“嘿,叶子姐姐!”叶璇的肩头就重重地被人拍了一下。
等她定睛一看,一个十八九岁,烫了头发的姑娘站在眼前。
“思思!”叶璇惊喜地叫起来,“你烫头了?真是大变样儿了,我都不敢认了。钱伯伯是派你来接我吗?我可是没想到……”
“哈哈,你还把我当小孩儿呢?我都是大学生了,怎么不能来?”
“哪儿啊,我是没想到,过去的小思思是越变越漂亮,越变越洋气了。”
“哈哈,叶子姐姐你可真会夸人。”
钱思思是沪海第一人民中级法院院长钱伯均的小女儿,也是沪海外国语学院的大学生,性子最为活泼。
她先旁若无人地大笑了一气儿,然后一把接过叶璇手里的提包,就催促地说,“快走吧,车就在外面。我妈妈做了好吃的,家里人都等着你吃饭呢。我还想带你去外滩兜一下呢,咱们要回去太晚了,他们又该说我了……”
她们出了检票口,坐上了钱伯均的“沪海”汽车,转了两个弯,便拐上了宽阔大街。
不多会儿,外滩就到了,灯光流离的夜景,果然让人的心怀也为之一宽。
而就在经过中山东路的“友谊商店”时,钱思思又忍不住激动地开始给叶璇指点。
“看,看哪!叶子姐姐,这里面的时髦货色才多呢。可惜啊,都特别的贵,能进去也没用,必须得有钞票,要外汇券……”
“钱伯伯的级别够了吧?每月应该是有配给的呀?”
“哪儿呀?我爸就还差半级呢,跟叶叔叔可比不了。哎,就这一道坎,可是天壤之别啊。其实要我说,当什么官儿啊,还是出国好。等我一毕业我就出去,靠自己挣大钱,想买什么买什么,外头什么时髦的东西都有。叶子姐,要我说你可真傻,干嘛留在国内啊?你应该也跟曼娜姐一样出去。今后在法院那么枯燥的地方工作,你就甘心?”
叶璇反倒惊讶的感叹。“哟,你怎么也这么想啊?小小年纪,这思想可有点危险。其实国外也有国外的不好,你可别异想天开啊。出去的人,不过是浮光掠影,走马观花罢了。其他那些人呢,除了道听途说,再就是从电视里的《世界各地》看两眼。可你要知道,电视片全是故意拣好的往观众眼里塞,什么高楼大厦呀,什么高速公路啊,什么旅游圣地啊,什么游乐公园啊,这就难免片面了。你说是不是?”
“唉呀,你操的心太宽了,我可没想这么多。我就知道,待在国内挣工资,友谊商店里那条漂亮的大衣我永远都买不起。八十块外汇券,换成人民币得一百多块,都赶上我妈一月工资了。”
叶璇这时见钱思思撅起了嘴,知道她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