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笔买卖做得忒划算。
两万四千一百多条毛领子用六千块拿下来,平均成本不过才两毛五一条。
而这玩意照大家的估计,弄回去两块五也卖得出去。
那不跟走在地上凭空捡了个装满钞票的箱子一样?
所以别看接茬找车,一趟趟把这批货运回“京城路”的仓库去,搬上搬下的,并不是个很轻松的差事。
可整个过程里没人有半句牢骚,大家伙反倒兴高采烈,干得格外起劲。
完了事儿,“刺儿梅”还直给洪衍武道喜呢。
“小武,刚租了房就来了货,就没有你这么合适的。看我说什么来着?你这脑子,不发财简直没天理。”
洪衍武笑呵呵的。
“嗨,这纯属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别客气啊,咱们见面有份儿,要几包你说了算。”
“刺儿梅”哪里好意思接受。
“别了,该是谁的是谁的。你照应我的地方够多了,我不能占便宜没够啊。”
“别的不说,今天这事儿,横是让我亲眼目睹什么叫‘货到地头死’了。真是可怕。
“就冲你让我长了这份见识,就冲你的特意提醒,我就该给你交学费,得永远记着你的好。”
“小武啊,你知道的东西可真多啊,也称得上算无遗漏了。难怪能铺开这么大局面,干什么什么成。”
洪衍武不免又是一笑。
“姐姐,再夸下去,我就脸红了。”
“其实这道理很简单,谁都能想明白,我的提醒不过是应当应份的举手之劳。”
“最后到底能不能得着好,终归是靠您自己来把握。所以千万别谢我。”
他的谦虚一点没起作用,“刺儿梅”分得清好歹。
“话是这么说,可要不是你特意点明,说的简明易懂,我能茅塞顿开?”
“恐怕没你的指点,就是我自己吃过亏也未见得能明白。咱心里有数,就是得谢你。”
两个人这头正客气着,洪衍武的手下们叼上了烟卷,也过来凑热闹了。
这几个小子们,不但都好奇洪衍武是怎么知道那兄弟俩的货有问题的。
还个个说,“得亏洪爷圣明,否则咱们让俩窝囊废骗了,那人就丢大了。”
这通恭维加上脸上半是惊鄂半是钦佩的表情,捧得洪衍武四肢舒泰。
他一来了兴致,也就借机给他们又上了一堂课。
“我怎么看出来的?我压根就没看出来。可是我知道,现在做生意的人里就没几个老实人。”
“如今做生意的都是什么人?除了咱们这样没有其他路走的,那不就是不安分的人嘛。不安分的人还能傻吗?真傻他就安分了。”
“再说了,这儿的买卖,打得就是‘短平快’。每天客商你来我往,主要都是图个便宜。下回再来,谁还认识谁啊?那不能懵就懵,得骗就骗?这就跟咱们卖电影票似的。出一张是一张啊。”
“所以说,这儿的不少人都动鬼心眼子呢。都是千年的狐狸,《聊斋》里面什么事儿,你们几个还不明白?咱能不防着点?”
话说到这儿,这个比喻,一下让大家伙不由自主全乐了。
洪衍武自己则不动声色,接着侃侃而谈。
“我总结的诀窍其实就是两个字,‘不贪。’”
“不贪不是说刻意躲着钱走,有钱找上门都不要。而是不能把天下的便宜都占尽了,别惦记老有好事找上你。做买卖得让别人有的赚,生意才能做成,才能靠谱。”
“像买电影票吧,图便宜你就能买着假的。对不对?现在电影院门口贴票的事儿还少吗?做买卖呢,也不能一见钱,就不计风险的倾其所有。”
“就拿咱们今儿遇见的两兄弟来说。难道他们傻吗?想想看,在这样的年头里,两个农民,靠生产几毛钱一条的毛领子就能赚出个上万身家,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那至少在吃苦耐劳、精打细算上比咱们强。”
“要说他们失败的原因,照我看,还是一个‘贪’字啊。如果不是太计较利润上的得失,他们会把货全压在手里吗?要不是后来倾注一掷,把货一下子全运到花城来了,能进退不得?要不是他们太贪小,惦记骗人。从我这儿,也能踏踏实实拿走一万块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大家伙都各自点头,认为确实是这个道理。
尤其是“刺儿梅”带着恍然的神色,马上附和。
“没错。通过这事儿,我算明白了,做买卖真不能只顾着顺,贪起来没够,得量力而行,留点后手。否则别看赚钱的速度快,可有个万一,一把就输没了,死的也快。”
而随后,她甚至还眼睛一亮,说出了自己的心得。
“一说这个吧,我就发现了,这里的关键是不能压钱。做买卖要没了现金就像打仗没了弹药。有时候货不对路,还就得舍得冲自己下刀子。割下的肉可以用钱再补回来,否则就等着傻眼吧,钱继续赔,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