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时候,还真得拿东西说话啊。自打七五年内蒙的兵团建制一取消,那国家农场的领导可比当年部队干部黑多了。要没有你们在这两个春节,不断送钱送物,我们哥儿俩哪儿能打通这么多关节呢?还且回不来呢……”
“只不过,我们回来跟全国比也算晚一步了。倒霉么!现在京城等着找工作的人海了去了。像咱们这样老百姓家的孩子,基本就只有两种出路。一个是去当卖苦力的临时工,一个就是到劳动条件差、工资收入低、福利待遇次的街道工厂去干活儿。可就这样还有好多人轮不上呢。一个位置就有十八个人去抢!要不是靠我妈跟街道办的人都能说上话,我和苏锦就连这个临时工还没有呢……”
“嗨,反正我们这一代青年,算是倒了血霉了。刚懂事就赶上了‘运动’,正是上学的黄金时代,非得给我们发荒郊野岭受再教育去。要一琢磨,我们其实还不如你们呢,你们才受苦三年就回京了。咱们现在的工作性质也完全一样。早知道我当年也出去打架了,受得罪没准还少点呢。八年了,好不容易熬回来了,又他妈改喝西北风了。我算明白了,当年把我们哄出去,就是因为城里安置不了这么多人。没辙!看锅就看锅吧,一个月十六块钱,总比没事儿干强!我一大老爷们,不能白吃家里的饭吧……”
“苏锦?苏锦那工作更操蛋。挣得比我少两块不说,你们知道干嘛吗?他在我哥那澡堂子里,天天给人捧臭脚丫子。也不是知道那么缺德,在报纸上建议应该恢复澡堂的传统服务项目。结果苏锦一报道,就被领导抓夫,强行指派去学修脚去了。现在他天天没事净洗手了。我们还是经过牛粪、羊粪、马粪锻炼出来的。那也不行,人的臭和畜生的还是不一样。他自己就觉得膈应,每天不把手洗秃噜皮是绝吃不了饭的。而且连吃馒头都用筷子,手是一点不碰……”
正说着呢,苏锦也进院儿了。远远一听话音儿,就知道这是说他呢。
他不由面露苦笑,“建功,你就别给我四处散播了。这事儿光荣啊?我想瞒还瞒不住呢,你那大喇叭,得谁跟谁说,嚷嚷得连西院都能听见……”
边建功不好意思了,胡撸着后脑勺。“我这不就跟咱们自己兄弟唠唠吗?他们还能笑话你?”
洪衍武赶紧抻茬。“不能够啊!得了,俩哥哥,既然都回来了,咱们也别站着干聊了,我跟泉子给你们接风。咱下馆子去,边喝边聊怎么样?都回去跟家里说一声吧,撂下东西咱这就走……”
边建功一听喜不自胜,可苏锦却有点抹不开面子。
“别介啊,又让你们破费不合适。还是等我们发工资吧,到时候我们请客。不过,至于你们借我们的钱和物,我们如今这情况,就得慢慢还了……”
洪衍武一听赶紧拿话拦住。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见外了不是!你提这个,没劲啊!就冲咱们这几家这么多年的情分,就冲咱一个院儿住着,这点事儿还过不上吗?我还不要了,你别心里负担这么大……”
边建功也说。“苏锦,你可真是的!该心里记着心里记着,放嘴上就假了啊!怎么一回来,你心眼都窄巴了呢?连这点儿事都担不住,一点没有你在内蒙纵马套狼的劲头了!巴乐怪,巴乐怪!你简直是趴蛋的马,嚼子也嫌重。筋疲力尽的人,耳朵也嫌沉哪……”
(注:巴乐怪,蒙语,意为“不行,不行”)
说完一句蒙古谚语,他跟着半开玩笑地又说,“咱洒脱点儿,就听小武的,吃他的大户去!他们家如今可发洋财了啊,咱福儒里第一家,绝对吃不穷他!”
洪衍武也笑。“对,还是边老三痛快!苏锦扫兴,今儿得挨罚!罚……罚他什么呢?哎,对喽!咱就罚他吃烤鸭……”
“啊?”这话刚说完,苏锦看看自己的手,马上脸绿了!
“哈哈哈……”其余三人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