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个相当生动的字眼啊。在京城人看来,春天竟然也可以用牙齿咬到的。
提到这种习俗,那应当是从唐朝就有的。《唐四时宝镜》记载道,“立春日,食芦菔、春饼、生菜,号春盘”。
元初契丹人耶律楚材也有一首诗详细地描述了吃春饼的感受。
“昨朝春日偶然忘,试作春盘我一尝。木案初开银线乱,砂瓶煮熟藕丝长。匀和豌豆搡葱白,细剪萎蒿点韭黄。也与何曾同是饱,区区何必待膏粱。”
由此可知,这种食品源远流长。那么随着时间的流逝,吃它的讲究越来越丰富,越来越精致化,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
说起来京城人卷“春饼”,除必须的酱料、葱丝以外,最要紧的就是看重生熟各菜。
首先有几样东西是必不可少的。
那就是韭菜、菠菜、豆芽菜、粉丝和“摊黄菜”。
(注:“摊黄菜”即摊鸡蛋,旧京因有太监,忌讳说“鸡蛋”。常用的指代词有“黄菜”、“果儿”、“鸡子儿”、“木樨”。其实“木樨肉”这道菜说白了就是“鸡蛋炒肉”,另外“木樨”也指“桂花”。所以细琢磨一下,前人所创造的“木樨肉”的这道菜名真可以说是形神兼备,极其精辟,完全体现了我们语言的艺术性。只是可惜,今人多无知,许多大饭馆居然堂而皇之把“木须肉”三字写在菜单上。这既属白字谬误,也与菜品内容完全没有任何联系。应该算是一种文化倒退了。)
其次还奉行两条主要原则。
一个是如要吃荤,必须用“熏”、“酱”、“烤”的方法制成的熟肉菜。另一个就是选用的时令蔬菜以鲜嫩爽脆的口感为主。
只要遵循这个原则,其余一切皆可评个人喜好任意发挥。
这便使得卷“春饼”拥有了极大的空间和自由度,完全可以满足不同阶层的特殊需要。
像贫寒之家,只要把猪肉丝儿、豆芽菜、韭菜、菠菜、粉丝炒在一起,再摊个鸡蛋放上头便可来一顿最简易的“春饼”。
这有个名目,号称“春饼炒合菜大盖帽儿”。听着就觉得威风凛凛,豪气万丈。
而小康之家呢,通常标准是一个“韭菜炒鸡蛋”,一个“菠菜豆芽炒粉丝”,外加一道切成条儿的“松仁儿小肚儿”和一道切成片儿的“酱肘子”或“酱牛肉”。
这就是一顿算得比较丰盛,合乎基本规格的“春饼”大餐了。
至于今天的洪家,那境界还得高出许多,无疑是堪称豪华版的大宅门儿标准了。
在王蕴琳的操持下,光酱就有三种。黄酱、甜面酱、橘子酱。
她还另把羊角小葱、水萝卜、黄瓜去皮切段儿,以供佐食之用。
炒菜当然也是不老少。
有“摊黄菜”、“炒蒜苗”、“炒茭白”、“炒青白蛇”(韭菜炒豆芽)、“菠菜炒粉丝”、“金针炒木耳”。
还别看多,菜早洗出来了,又都是热油快炒,没有蒸煮炖的环节,其实一点不费事儿。
而熟肉食品那可就更多了。
王蕴琳昨天特意跑了一趟“天福号”,把酱肘子、酱猪头肉、小肚、熏鸡、烧鸭子、咸肉、熏肉全买回来了。
一会儿工夫,就都切成丝儿摆在桌儿上,就跟个熟食铺子似的,一应俱全。
虽说与当年完颜家相比,尚少了宫里的“苏拉酱”和“金华楼”的“八宝烧猪”。与当年的洪家相比,也还缺了“复顺斋”的“酱牛肉”和“月盛斋”的烧羊肉。
但这已经是王蕴琳力所能及,当下所能准备出最全的规模了。
而且别忘了,还有“宝姨”送的“浦五房”的酱肉和叉烧呢。
这不得不说,又是一种极其有趣的巧合。就真跟两家人想到一起去了似的,现成的切出一些来摆上,又给席面儿增色不少。
至于最后烙荷叶饼的时候,“糖心儿”抢着露了一小手儿。她将那饼做得空前绝后,烫面加香油烙成双合,即不艮硬,也不松散。
最绝的是她不但姿势异常优美,两只手轻快地像蝴蝶飞舞。而且那饼几乎就没有糊痕。这实在是不能不让王蕴琳夸奖几句。让徐曼丽和洪衍茹都由衷地佩服。
其实她们还有不知道的呢。这可是“糖心儿”第一次烙烫面儿荷叶饼。
而之所以初次能这么成功,全都仰仗“宝姨”平日在面点上的调教,同时也有“糖心儿”本人身负一身高明窃术的缘故。
正所谓“一通百通”,她可是有一双能沸水里夹肥皂头儿,当着面儿捋人手表的一双巧手,掌握点儿烙饼的火候儿算得了什么。
总之,这一餐的质量真算得上几近完美。
菜好,饼好,琳琅满目,加了张桌子都摆满了。
在口味上,“宝姨”和“糖心儿”没有一点不适应。
她们按照自己的喜好放入时蔬和肉食,尝过都说好,说这可以算是她们最喜欢的京城饮食。又爽口又清香,哪怕是卷肘子、猪头肉也并不觉得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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