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的。可一来,您那布鞋厂就看不上我们,根本不乐意接受我们这样的‘两劳人员’,您就是求爷爷告奶奶也未准能说通。二就是真有这机会,我和泉子谁去啊?再说我们俩本身也不愿分开啊。还有,您那厂子也就是个区级的大集体企业,我们这样的小伙子成天和一群老娘们打交道,又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啊。所以,我的亲妈哎,我求求您了,您还是别瞎琢磨了,赶紧辞了差事,回家踏踏实实享福吧……”
王蕴琳这么一想也是,但她很听不得洪衍武的语气。还是嗔了他一句。
“区级大集体怎么了?当初还不是靠这个大集体的工资养活的你们。哼,你妈退了,今后就只能在家当老妈子了,伺候你们几个,比上班更累。”
洪衍武一听,赶紧赔笑。
“是是,我没别的意思。要不说最伟大的是母亲呢?您受委屈了,我们能有吃有穿,全靠老太太您劳苦功高。妈,您放心,往后我爸万一要没了,咱们家肯定演不了《化蜡钎儿》,谁不管您,我也管您……”
“浑说!”王蕴琳听了当场就啐了一口,她也是拿这个活宝儿子没辙。
(注:《化蜡钎儿》是清末阎德山编演的单口相声。故事讲的是一个寡妇老太太三个儿子不孝,逼得他们的寡妇妈将锡蜡扦熔铸,围在腰里,假充私房金银。利欲熏心的三个儿子及儿媳发现后,这才争相供养老母。而老母去世后,发现发财美梦落空,反被世人耻笑)
其后,就是京城各处以街道办事处为具体执行部门,陆续开始退还“运动”中的查抄物资。
不用问,这个退还过程必然很混乱,很复杂的。也一定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任务。
因为想想就知道,距离查抄的时候已经太久远了,物资堆积如山,难以理清不说。有许多物资还遭遇破坏,或下落不明。现存的一些东西,物主也缺乏有效的证明。
这都是很现实的困难,只能是理清出一部分,再退赔一部分。
可即使如此,能拿回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已经是许多人想也不敢想的好事了。像寿敬方家就得回了不少器物。
硬木家具,茶碗掸瓶、樟木箱子皮大氅,玛瑙朝珠宣德炉,珐琅彩的西洋座钟……大大小小数十件,真有不少的好东西。
可最让寿敬方欣慰的,还是他在街道办事处的物资仓库里找回来家藏的上千本医学古籍、御医医案和自己写了一半的医书,这才是他们寿家真正的传家之宝。
虽然街道办的人也曾一度犹豫他没有具体证据证明,不好把东西让他拿走。
可街道主任也曾是寿敬方的患者。一句“咱们街道,除了寿家,谁还能有这些东西?把东西给他,我负这个责任。”也就没人再为难、有二话了。
要说寿敬方和寿诤拿回这些古籍可都高兴坏了,这爷儿俩当天回去一宿没睡,愣是一起把这些书都给分门别类地整理了一遍。
第二天他们还招呼洪衍武和陈力泉帮忙弄了辆三轮车,又去家具店买了个两大书柜给拉家去了。等妥妥当当彻底安置好了这些书籍,这爷儿俩心里才算踏实。
而其他那些值钱的东西,他们倒像堆破烂一样瞎摞在堂屋,一时也懒得管了。这既是让洪衍武不觉哑然失笑,又大生敬仰。
不过洪家,可就没有寿家这么大的动静了。
这是因为他们家大部分家资,当初经由洪禄承都给弄到香港去了。剩下那点家底,“三反五反”退赔,从老宅搬出来要变卖,“自然灾害”的三年里填肚子,给王蕴琳治病,也就都耗光了。
真到“运动”时期,家里早就没什么实际东西了。由于邻居们保护,也没怎么遭难。所以这件事跟他们的关系并不大。
可偏偏没想到,另有一件好事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