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了一天的太阳开始变得筋疲力尽,被铺天而来的云朵彻底遮住了,阴沉的东南风也随着云朵盖了过来。
“蛤蛎湾”开始微微晃动,眼前的海像突然得了某种号令,排成了一道延绵几里的浪队,齐刷刷,且有节奏地向岸边压了过来。
这情景不禁让“蛤蛎湾”正忙得热火朝天的人们,从铁皮渔船上帮忙卸货的人们,给渔船添加柴油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停了手。他们一个个抬头看天,低头看海,脸上呈现出忧郁的神色。
海边的人们是没有不懂得看天色的,这里每个人对观察大海极有研究。
所以无人不知,这种长浪其实就像在一盆静水中投进一块石头,自然会引起一道道涟漪的现象一样,这是个狂风巨浪即将来临的讯号,表示深海老洋儿里正聚集着雷霆之怒。
而这种恶劣天气的来临往往时间不定,不来是不来,但只要来了,几乎只是一刹时,到就是一个倒海翻江、惊天动地的世界。谁在海上,谁遭殃。
“恐怕是来不及了!”
就听“水顺爷”吧嗒着烟袋说了一句。站在他身边的“老刀鱼”、“大将”、“小百子”,乃至渔业大队书记,都不禁为之齐齐变色。
“不,不,还来得及!”
“大将”情急地咋唿起来,然后迅速跑了几步,迎着渔船上众多歇手观望的人们大喊。“大伙儿加把劲儿,快干啊,多多帮忙!我们还要赶在风来前走船呢!”
楞住的人们被他这么一喊,又不少人又开始低头忙和起来,但还有更多的人却显得犹豫不定。
这让“大将”不得不又跑了回来,求上了大队书记。
“你是领导,帮忙催一下吧,只要能及时把岛上的人接回来,我们愿意给村里每户都送两只鸡。”
“老刀鱼”也说,“人命大如天,还是催一下吧,风暴来得时间不定,或许还没那么严重……”
“小百子”更是一个劲地“叔叔”,“大爷”地央告。
可就在大队书记似乎要被说动的一刻,民兵队长又急急走了过来汇报。十分激动地告知,说刚才气象台广播,有强台风正向辽东半岛迅速移动。
这下大队书记没办法了,只能黯然地冲身边的几个人摇了摇头。随后就用最大的声音,向周边渔村所有人下达了准备避风的命令。
“小百子”急得哇地一下就哭了。
“大将”更是急切地握起了拳头,一个劲喊着“不能停,不能停!我们要走船!”同时又开出了更高的价码,许诺再送每户人家一头猪崽。
可大队书记却说,“这不是钱的事儿,我那大侄子的命也是命啊,我不能明知危险,就让他去海上送死啊。别人没救回来,再搭进他的命去……”
“我去!船让我来开!行不行?”
“老刀鱼”硬撑着逼了书记一句,可他大病尚未痊愈的身子却不堪支撑似的,勐烈一摇,被“小百子”扶着才勉强站住。
“老爷子!”
这下子,不光“小百子”,就连“大将”的眼角也沁出了泪花花。
“你真是不要命了!岛上的俩小子是你什么人呀?”“水顺爷”同样很是感动,但却不能不竭力相劝。
“唉,老弟,你这是何苦呢!咱们不是说见死不救,可你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你以为还是你年轻的时候呢?你这把老骨头现在上得了海吗?颠也给你颠巴散了……”
“老哥哥啊,你不知道,他们都是好小子,不该把他们扔在风暴里呀!何况他们的家人还等着他们回去,小武父亲的病还……”
性之所至,情乃自然,连“老刀鱼”也忍不住老泪纵横了。这让在场的人无不感到一种别样的惨然。
可惜大队书记翻来覆去地考虑也不能下这个决断,他再次摇了摇头,异常坚定地断然反对。
“不行!真的不行!就算你们自己愿意冒险,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船毕竟是国家财产,一条铁皮渔船造价二十万呢!要是拿你们的性命和这么一大笔的国家财产,只为了两个人就去冒船毁人亡的风险,这个责任太大了!我这个书记可万万承担不了……”
完!这个借口确实够冠冕堂皇的。
这就跟打算盘一样,明显一头沉一头轻,帐目清白,让谁都挑不出个不是来。
“老刀鱼”十分清楚书记的性子,他心知无望了,也只能沮丧无比哀叹一声。
可没想到,有的人却不能接受如此功利的借口,“大将”依旧不肯放弃,他疯了一样地冲动喊叫起来。
“船,我们买了!我们买下这船还不行嘛!回头就给大队送来!”
他确实不再乎钱了,也确实真买得起!只不过他的话在众人听来太过匪夷所思,没有一个人相信。大家都默默无语颇为怜悯地看着他,不是把他当成情急失言,就是以为他犯了癔病。
甚至连不清楚“公帐”现状的“老刀鱼”也来劝。
“‘大将’,我知道你怪自己。其实我更怪自己,是我让小武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