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一开始,我和韩莹的事儿,我家里还挺满意的,她们都以为像韩莹这样漂亮的姑娘不是嫁个革委会的主任,就得嫁个局长、处长的。根本没想到她能看上我,都说我有福气。”
“后来我跟家里人说了实话。我妈、我姐才知道了韩莹父母过世的事,也知道她没有了城市户口,虽然有些意外,倒也没说什么。特别是我妈还总惦记让我给韩莹送东西,让我多照看她点。”
“韩莹对这一点也挺感动,直说我家里人心眼好,从此每周都要往我家跑一次,像儿媳妇一样帮着我妈干活。”
“可后来,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了风言风语,事情就全变了。我妈和我姐有一次再见韩莹,突然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种冷淡让韩莹很尴尬,当时就被羞走了。我自然要去追,我妈和我姐却拦住了我。她们跟我说,韩莹没城市户口,家庭成分不好都好说,关键是蒋家不能要个名声不好的儿媳妇,不能让我娶个‘小疯老婆’。”
“我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当然不干,就给他们说外面都是谣言,都是一些没事干的人乱嚼舌头。可我妈和我姐因为劝不了我,竟然自己跑去找了韩莹,大哭大闹了一通,逼着她跟我分手。韩莹可有多为难呢,就又动摇了,她竟然听她们的话,劝我放弃她,去找一个好姑娘。”
“我弄清缘故之后气得不行,回家后就急了,摊牌说我要不能娶韩莹,那就一辈子不结婚。没想到我妈干脆就绝食不吃饭了,连我那个平常连个屁都不敢放的姐夫,也帮着我姐一块数落我,说我不孝,要逼死我妈。我说这哪儿是我要逼死妈呀,分明是你们想要逼死我和韩莹……”
到此为止,“大将”再说不下去了,他手里的那根烟将近燃尽,他竟然接着就又对燃起一根,连着抽起来。显然是烦躁、愁苦得要命。
至此,洪衍武也是全明白了,两件事都是明摆着的。
一个是有关韩莹的生活处境问题。
每天看着最心爱的人在遭罪,既无力挽回又没办法改变,何况其原因又是自己造成的,“大将”的心疼、后悔可想而知。
另一个来自于至亲们反对的阻力。
“大将”的父亲已经过世,守寡的母亲一颗心便全贴在了儿女身上。这么多年不辞辛苦,唯一的盼头,那就是儿女两个成家立业,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了。
同样,“大将”也是最重情感的人,他不仅忠于爱情也重视亲情。别看天不怕地不怕,可对母亲和姐姐却向来是一百一的恭顺。再暴躁的时候,只要家里两个女人一说话,立刻就能老实得服服帖帖。
于是这就麻烦了。是以韩莹的情况而言,在思想老旧的老人看来绝非儿子良配,“大将”妈为了儿子的幸福,自然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拆散他们的。
可“大将”却是深爱韩莹到骨子里了,要让他和韩莹分开,就等于让他亲手杀死自己的感情。
偏偏在这件事身上,韩莹的立场也很为难。不管是出于自身的自卑和愧疚,还是为了“大将”的家庭和睦考虑,善良的她都不能不考虑“大将”亲人的立场。
那“大将”的滋味还能好受吗?
无论是韩莹伤心欲绝的眼泪,还是她重提分手的话,都等于活生生要剜出他的心来。
而另一面,眼看着母亲寻死觅活,姐姐痛心疾首的样子,他也如同身受千刀万剐的酷刑。
这才叫做人难呢!在爱情和亲情之间,怎么选都是错!
洪衍武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态度相当同情。
“老兄,你是够苦的。这小夹板气,真不是一般人抗的住的。那你想好了没有,今后怎么办?”
“怎么办?我要有办法还用这么愁吗?我刚才送韩莹回去时,她又哭得一塌煳涂,一路上还在反复劝我和她断了,说我不能为了她和家里闹僵,还说我要再不同意,她就跳烟囱去。我说我不怕你威胁我,你死我就跟着你死,你前脚跳,我后脚也跳,反正我不会再离开你……”
“大将”说到这儿,仰天长长吐出了一口烟雾,随后无不颓废地说,“我看,也只能像这样打‘持久战’了……就是磨呗,磨到我妈、我姐姐她们同意为止……”
不用说,这是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已经是“大将”所能想到最好的解决方式了。可洪衍武一听却当即否定。
“这不行!别忘了,你妈岁数大了,平日操劳过重,身体一直就不大好。现在她跟你闹还好说,可时间一长,老人要因为这事气出个好歹来,到时候你又如何自处?老人如果真生病,躺在床上硬逼你答应分手,你又该怎么办?以韩莹的性子,她又会怎么样?你好好想想,说白了,现在的你就像踩着钢丝,双手还抱着一个裂开两半的瓶子。平衡只是暂时的,一旦你不得不松手,可就……”
洪衍武吃过的盐比“大将”多,对人情冷暖的体会也绝非“大将”可比,马上就想到更糟糕的情况。而这既生动又符合逻辑的设想,当时就把“大将”说傻了,凭自冒出了一头冷汗。
这种情况太有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