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洪衍武昨天之所以没找母亲谈这件事,就是不忍心破坏她的好心情。果然,才刚一提及父亲的病,王蕴琳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之极,眼圈也立刻红上来了。cad3();
不过,儿子关心父亲的病毕竟是人之常情,没有不讲清楚的道理。于是沉默了半晌,她终于皱着眉头娓娓道来……
前面说过,由于陈德元提早过世,洪禄承没了“护法金刚”,在糖业糕点公司的待遇一落千丈。所以他的病因,追本溯源,就出在了“造反派”把他由地面的食品仓库,调到由防空洞改造成的杂物仓库去工作这件事上。
洪禄承在地下有一段长达半年的完全禁闭期,后来管制略微宽松,允许他每周日可以回家一次。这天长日久地这么下来,直至洪衍武被“强劳”的时候,洪禄承已经累计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工作了长达四年的时光。
在这个病发作的起初,洪禄承本人并没在意,他只是觉得腿痒。但异常的是,这病发展很快,皮肤一挠就破,也不容易封口。后来越来越严重,不出一个月,就到了溃烂流水,连穿裤子都疼地步的。
直到这时,他不得不去和“造反派”请示。经验看后,认定病情确实严重,这些人才恩准,放洪禄承去医院看病。
由于1976年粉碎了四人团伙,医院已不再把“黑五类”拒之门外。于是洪禄承便由大儿子洪衍争用自行车带着,连着跑了两家三甲医院去求诊。
玄武医院和协和医院的大夫诊断之后,均断定为“脉管炎”,只是由于“黑五类”份子此时还没有恢复正常的劳保待遇,治疗费用需要洪家人自己负担。
可是要知道,经过“十年运动”的洗礼,洪家早一贫如洗,所以洪禄承根本就看不起病,他也只得央告着大夫给开了些便宜的药吃。
再之后,吃了药也并不见好,慢慢地,洪禄承就疼得连路也走不了。
此时糖业糕点公司的“造反派”们见洪禄承已经成了一个废人,实在无法再劳动,也没多余的话,直接开恩让他滚蛋回家,但却不肯出一点医疗费用,每个月依旧只发他三十块钱生活费。
而归家之后,洪禄承的病更是一日重似一日。直到小腿由发黑转为溃烂,伤处的惨状连他自己都不敢看了,才不得不叫大儿子又把他送到医院。可这次,大夫却断言,他必须截肢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截肢?
先不说这笔手术费要去哪儿凑,就洪禄承这个岁数,这个身体状况,敢做这个手术直接就能要了他老命。
洪禄承是个明白人,他还想留个全尸,于是就求大夫想办法给止止痛就行。可大夫却因为洪家的成份心里有成见,根本没给他打杜冷丁之类的止痛针的意思,只开了些止疼片来敷衍他。
到了这个地步,洪禄承已经看开了,他一心只想死在家里。可家人们却如大难临头,每天悲切的神色让他心里直发苦。
特别是王蕴琳,她绝不甘心让丈夫命丧黄泉,于是苦思冥想了一个晚上,她最后终于自作主张,瞒着丈夫,硬着头皮去求了洪家的世交,当年与洪家合营“衍寿堂”太医院寿家的后人,那号称与丈夫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的寿敬方。
人都是有感情的,尽管当年存在着不小的积怨,可毕竟已经过去多年,寿敬方一听说洪禄承病了,半句话没有,马上跟着王蕴琳来到了洪家。
而当寿敬方一见到洪禄承那消瘦的病容,立时唏嘘不已,就什么也顾不上了,茶没喝一口,半句寒暄没有,直接就催着要看洪禄承的伤口。
结果一解开绷带,刚见着洪禄承的腿,寿敬方就气愤填膺,不由大骂了一声“庸医杀人!”
随后他就开始流泪,连声后悔自己来晚了,还说洪禄承的病全让医院耽误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脉管炎”。这是“疡疮”!
听了寿敬方的话,洪禄承夫妇马上就明白,原来洪禄承的病是被医院给误诊了,难怪怎么治也不见好。
在仔细地号脉之后,寿敬方再次告知洪禄承夫妇。
“这个病纯是阴寒内陷,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恶疾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必须恶治才行,遭罪是少不了的。倘若放任不管,最后甚至会一直烂断腿,光是疼就能要了命去。只是要治这个病,所需的药物可着实不菲。而且短不了要一条长至尺许的‘挫虎龙’做药引……”
王蕴琳并不知道什么是“挫虎龙”,可在旁一听人还有救,就马上询问所需费用。不料寿敬方摇了摇头,后面说出的话竟吓了全家人一跳。
寿敬方说,“辅药好说,无非是些附子、白术、茯苓、芍药之类。只是贵在了至阳的主药上,人参性烈,冬虫夏草又太过薄弱,所以最好是用甘平一些的鹿茸、鹿鞭加雪蛤油,这样大致算下来就价值不菲。(w.om更何况还少不了那难得一见,能调阴阳的“挫虎龙”。那东西是稀世珍宝,相当难得。我前些年见过‘庆仁堂’的后人,他的手里倒是有一条,本来对方是想作为传家宝的,后因家庭困境也有了转让之意,只是少于五千元恐怕是不会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