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只剩下两个还能站着的人,洪衍武与刘松山最终达成了协议。
而让洪衍武没想到的,是当那四个老师傅和“豁子”都爬起来进屋之后,刘松山这老小子竟然开始和他套近乎。
先是递烟给他抽,后又邀他进屋里坐,甚至非常主动地把赔偿款一百八十块钱拿了出来,让他充分见识到了,一个造反派头头善于见风使舵的另一面。
看到刘松山满身灰土和青肿的脸,却又说着恭敬他的话,洪衍武不免有些得意,又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不是滋味儿。
从本质上说,他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尽管刘松山这家伙是他的敌人,但如此卑躬屈膝地讨好于他,也把他的气愤全弄没有了。
可另一方面,刘松山前倨后恭的反差也太大了一点,无论他那“变色龙”似的油滑样子,还是那低三下四的态度都显得相当卑琐,让人根本无法相信他,也让人感到无比恶心。
不过反过来看,这倒也同样证明了这老家伙是个“软骨头”,作出食言之举的可能也大大降低。
洪衍武确实感到刘松山是从心里怕了,于是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最后只把脸一横,直截了当地警告刘松山,说他要是说话不算话,过后再和自己为难,下次来可就把他家直接砸乱踩平了,说罢便告诉了他刘宝根被关押的地址。
刘松山则磕头虫似的连连点头表示服从,最后又像奴才一样地跟在洪衍武的背后,把他像大爷一样地恭送出了院子。
这一幕,全都被与刘家为邻的两户人家看在了眼里。
虽然他们的屋里都关着门、熄着灯,没什么动静,不过,在那些黑洞洞的窗口上,实际上却一直贴着大大小小的脸,就像是一个个扁平的玉米饼子。cad1();
他们皆以极为佩服的眼神,目送洪衍武的背影彻底消失……
而一个小时之后,刘松山亲自带着人手,也终于在角门外一个早就废弃的小砖窑里找到了刘宝根。
这个小砖窑离他的家足有五公里外,在一个被砖墙围起来的废砖厂里,附近距离很远才有人家,窑门也完全被石头赌死了。
黑灯瞎火的,要不是洪衍武的指点,转到天亮他们也找不到,由此也可见,洪衍武或许真的有要刘宝根命的狠心。
不过事实是否如此已经不重要了,就连洪衍武究竟是如何把人带到这儿的,刘家父子也不想再探究,他们都因此事被彻底吓破了胆,一点也不想和洪衍武再发生任何交集。
特别是刘宝根本人,因为此事甚至还落下不少的毛病。
比如,后遗症之一,就是他的背后再也不能站人。
包括他的爸爸、弟弟都不行,只要有人站在他背后就会神经极度紧张,有很多次都差点为此跟旁人打起来。
后遗症二,怕黑,怕风。此后睡觉都得开着灯,听见风声就寝食难安。
后遗症三,还有一些脑震荡的现象,耳鸣、头疼、经常性地干呕……
就这样,至此,有关刘家父子的事儿,洪衍武总算顺利地解决了。
事后,他把刘家给的钱私留了八十,只把剩下的一百块偷偷放在了家里的八仙桌上。
不过可惜,他也有始料不及和考虑不周的地方。
因为他的母亲王蕴琳可不会花这不明不白的钱,所以在不知情下,她为了证明自家的清白,反倒是把钱借邻居老边媳妇的手,又上缴给了民革委员会,倒了,这钱竟便宜了“臭茅房”这个老娘们。cad2();
至于洪衍武本人,不管他是为了防刘松山一手,还是因为已经在外头跑野了,反正依旧没有回家。
但因为有了钱,手里宽裕,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自己的小日子倒过得相当滋润,每天不是胡吃海塞,就吃去逛大街、看电影、去公园晒太阳。
当然,在吃饱喝足后,他浑身不断涌起的力量,又顶得他老想挥拳踢腿,于是打架便成了件叫他兴奋得发疯的好事,成了他一日不可或缺的主要娱乐活动。
洪衍武喜欢打架,他钟爱打架,打架使他充满自信,使他觉得自己所向无敌,打架斗殴对他就像酒鬼爱酒一样,越打越有瘾,越有意思,一天不打,就手脚发痒。
于是他更由着性儿地大打出手,打得惊天动地,简直就摧枯拉朽,百战百胜。
当时整个城市的躁动虽然已近尾声,但年轻人的脾气仍然不怎么好,那时的人火气很盛,全都象吃了枪药,一碰就响,洪衍武只要想打架,只要不像前一段时间那么挑剔,哪怕是自己的家门口,机会也相当好找。
比如,他去街上溜达一圈儿,就会发现在马路上总有和他同龄或比他大的小子,拿眼去斜视他。
当时的他已经对“犯照”再熟悉不过了,清楚这就是纯属想挑衅的例行习惯,凡要开战,必先“照”上一番。
“犯照”这个词儿如果从本质上解释,其实就是动手前的气氛准备,使空气充满火药味的办法。
这就像小孩儿打架前总喜欢先撞膀子,越撞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