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的伤势相当严重。
洪衍武的脑袋被打得像是摔裂的鸡蛋,全身不知有多少地方青肿,肋骨也受伤了,疼得让他直不起腰来。而陈力泉的左臂红肿得像个红烧肘子,两条腿也被砖头砸伤了,走路只能一瘸一拐地蹭。所以他们回到玉爷家时天已经全黑了,往常步行半小时的路程,他们足足走了四个小时。
光凭外表在玉爷那就没法交待,可这也是他们商量过的选择。与其再挨玉爷的一顿打来说,他们更怕的是家人焦虑,和他们担心的泪水。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玉爷在知道事情经过之后只说把这顿打先记下了,并且还答应会对他们的家人保密。而摇头叹息下竟再无半句责备之语,然后便只是忙和着给他们包扎治伤。这不禁让两个孩子心里生出了一些温暖,对师恩的体会也更深厚了。
还得说算俩孩子走运,我国有句俗话叫“医武不分家”。无论跤行或武行的人,由于受伤机会较多,为了治疗方便,基本都粗通外伤治疗之法。特别是一些由历史流传的门派,甚至还拥有独特的医药秘本或救命、练功用的秘药偏方,如“五行丹”、“接骨散”、“回天再造丸”便是此类。于是,世间便有不少武家高手身兼一代名医,或是名医本身就是武术高手的例子。
玉家也是如此,虽说家传医术还到不了名医的程度。可十几代人的积累,不仅传下来一种可以医治内伤的“天心丹”,而且在给人推拿、正骨方面也由于不少独特的手法。不夸张的说,玉爷治疗外伤的水平完全胜过一般刀箭伤师傅。
因此经过玉爷的一番摆弄,两个孩子很快就得到了有效的诊治。陈力泉的手脚都被玉爷推拿好了,基本恢复如初。洪衍武则要倒霉一些,他的肋骨被踹成了骨裂,脑袋虽无大碍,可同样疼得厉害,像是脑震荡了,怕是要在床上躺一阵子了。
养伤的日子里,俩孩子的情绪都很低落。
挨打时眼前骤然巨大的无数双脚,和接近死亡的昏厥感受,都使他们难以遗忘和分外恐惧。
而玉爷能治外伤却治不了心病,几句“好汉不吃眼前亏,别跟世道作对”和“以后上学少说少动,小心给家里招祸”的警告和劝诫,并不能让两个孩子想明白这一切为何会发生,同样也不能化解他们心中那说不出道不明的委屈。
可不管怎么说,这次险死还生的一顿好打,还是让洪衍武和陈力泉都怂了。特别是对差点要了他们性命的“豁子”,更是怕到了心眼儿里。
因此自打回校上学之后,他们就一门-心思地躲着“豁子”,平时下了课就在教室里待着,连厕所也不敢多去。cad1();哪怕和“豁子”在学校里偶然迎面遇见,也只是低头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唯恐再有任何不慎激怒对方。即使“豁子”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他们仍然会感到份外怵得慌。
但就是这么小心翼翼,也没能换来平安的日子。
由于这次“集体镇压黑五类反攻倒算”的事件,早已通过赵火炉和蒋八一的两张臭嘴早已传遍了整个学校。所以在这俩小子有意宣扬下,几乎无人不知洪衍武和陈力泉不堪的家庭背景和自不量力的“反动”行径了。于是当他们回校之后,实际上已经彻底变成了在整个学校臭名昭著,人人都想来踹上两脚的丧家之犬。
在这种情况下,接踵而至的歧视和侮辱,是洪衍武和陈力泉这个年龄完全难以承受的。
同班同学开始有意回避他们,在学校里不断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假如他们敢对此稍有微词表示不满,便会连锁反应似的招来“资本家狗崽子”或“贪污犯儿子”之类的语句骂过来,而为了免于再犯众怒,引起革命群体的“围剿”,他们除了灰溜溜地夹着尾巴不战而逃别无他法。
家庭成分和父亲不明死因,分别成了他们握在人家手里的“短儿”,使两个孩子在任何时候都觉得低人一等,根本没有资格和人家较真儿。
有时,还会有人毫无理由地在背后突袭他们。像这种“黑拳”打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通常没什么征兆,他们转头还没看清是谁,打人者便已逃之夭夭。
有时,是有人故意抢夺他们的帽子或书包,然后你一脚,我一脚,又踩又踏地扔在地上当足球一样地踢起来,好引得他们来追。他们追到这儿,帽子和书包就踢到那儿,故意不让他们拿着。
对袭击者来说,这是拿他们当成了猎物,练习“捕食”本领,既有乐趣又有面子,但对他们自身来说,却是羞耻和疼痛。
最孙子的要算赵火炉和蒋八一了,这俩小子为了报复洪衍武和陈力泉,常常特意招引各路人马来找他们的茬,故意逼他们一遍一遍交代家庭的“罪恶史”。如果他们的回答稍有敷衍,赵火炉和蒋八一就会出坏主意,鼓动这些人对他们施以各种形式的惩罚。
有时拿他们当活沙袋,练拳击。
有时要他们吃夹竹桃叶儿,不吃就抽。
有时会逼他们喝脏水,说要洗涤他们肮脏内心。
还有一次,甚至把他们押到学校后墙处的一土坑里假活埋,直到土都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