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爷终于等到了亲人归来的一天。可玉闶却永远地长眠于战场,再也回不来了。并且侥幸生还的雷胜也变成了瘸腿将军,即不能再冲锋陷阵,也不能开跤馆扬名了。不过好在人还活着,腿也长在他自己的身上,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雷胜归家的当天晚上,团圆饭吃得异常简单。这对师徒蒸了一屉窝头,用豆腐干和花生米下酒,坐在灯下诉说这八年来彼此的际遇。
雷胜给玉爷讲他和玉闶一起经历过的那些苦战、血战,还说玉闶有文化又勇于作战,深得吉星文的赏识,要不是被炮弹炸死了,今天站在玉爷面前的就是一个上校团长了。
说到这里,雷胜又不禁泪流满面。因为当初他是奉师父之命去找玉闶回家的,可他却根本没能做到。更何况,玉闶最后死得又是那么的惨,整个人被炸成了横飞的碎肉,以至于连骨灰也没法带回来。所以如今他面对玉爷,只有万分的惭愧,总觉得是自己辜负了师父,才害得师弟早逝,成了客死异乡的“外来鬼”。他有罪!
但尽管雷胜羞惭得不敢抬头,玉爷却连半点也没怪他,反而说今生还能看见徒弟回家已是最大的幸事了。玉爷还说玉闶完全是自己选的路,既然去当兵就已经是一条腿踏进棺材了,既不能怪老天爷,更无需雷胜自责。再说了,全民都在抗战,又有谁是真正金贵的呢?要怪就只能怪对那些发动战争的小日本!总不能让那些穷兵黩武丧尽天良的人始终扬着脑袋,却让保家卫国有良心的人惭愧内疚吧……
后来玉爷醉倒了。哪怕在是在睡梦中,他也是紧攥着雷胜的手,似是生怕再失去这个徒弟似的,怎么也不肯松开手。并且他还不断咳嗽着、说着含糊不清的梦话。
这让雷胜一下子就意识到,他的师父已经老了。于是,在一阵难言的酸涩中,他就这样任凭玉爷握着手,坐在炕沿陪了整整一宿……
还是那句话,这并非玉爷一家之事。实际上,各门各户都不缺“冤死的鬼”。“强化治安”、“反红剿匪”、宪兵队、特高课、粮食管制和虎烈拉(日语译音,即霍乱。当年,侵华日军有一支细菌部队——北支甲第1855部队,对外称防疫给水部队,总部就设在天坛公园神乐署内。1943年为了用京城百姓做活体实验,曾蓄意造成霍乱病毒外流,因此死亡的市民多达数千人。),这一桩桩都曾是日本人带给京城人的催命符。于是在经历过短暂的“光复”喜悦之后,京城的人们都变得像受伤的动物一样,开始默默舔-舐起这八年带给他们身心的重创。
只是可惜,耗尽了无数人命才换来的和平,却未能使受尽苦难的人民得以休养生息。cad1();紧接着,各方缤纷而至的“接受要员”又来祸害人了。
这些靠着疏通门路,甚至是公然拍买获得肥差的要员们,他们不顾法律、国家和人民的利益,给收复区工商业带来了新一轮的浩劫。
从南京、沪海、津门、京城、再到东北,“三洋开泰”(捧西洋、爱东洋、要现洋)和“五子登科”(“金子、房子、票子、车子、女子)式的接收大戏一直在如火如荼地上演着。
这些贪婪要员们不仅把接收日军投降后的武器装备和财产,公然占为己有或拿到黑市私自变卖。他们还把一些家财丰厚却又实则无辜的人们强行扣上了“汉奸”的帽子,以此要挟加以勒索。结果,大接收彻底变成了“大劫收”。
并且,在接收过程中,政府不仅采用了大大压低币值的伪币收换办法,对各阶层民众进行残酷掠夺。同时为了维持巨额的军事费用和行政费用,还印发大量纸币来应急,造成了严重的通货膨胀。结果致使民族工商业纷纷倒闭,城市失业工人日益增多,收复区城乡人民的生活很快便陷于新的困苦之中。
这一切,都让广大老百姓大失所望,正所谓“想中央,盼中央,中央来了更遭殃”。在好不容易把鬼子熬走之后,谁也没想到,政府带给他们的新生活,竟是连吃上个窝头也成了奢望。这与日本人在的时候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京城的百姓们又开始挨饿了。好在雷胜在已经升任37师师长的吉星文特别关照下,回京后并没有拿着擦屁股纸一样的法币复员,而是被安置在了京城警卫司令部的军械库里任职。所以师徒俩的日子,还能凑合着过下去。只不过,让他们万没想到的是,就连这每日粗茶淡饭的幸福竟也没能维持多久。很快,他们的安稳就被一个已经消失了十几年的不速之客给毁了。
图里坤回来了!
是的,这个当初与尹隼、童山河相勾结,弑师失败,却害得玉爷长子死于非命的混账又回到京城来了!
不过与十几年前落魄地逃出京城不同,这次归来,图里坤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军统京城站的行动队少校队长,一个见官大三级的真正特务!
原来,图里坤自从离开京城之后,便一直混迹江湖。而为了谋生,他也越发变得冷血,甚至凭借玉爷教授的本事干上了受雇追债或杀人的行当。直到抗日战争爆发,一个军统华北地区负责人偶然见识到了图里坤的本事,觉得他很适合干这一行,便其吸收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