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的悲哀和痛苦,却远不能像掸瓶上的灰尘那样,一拭即掉的。cad2();与这些似乎永远不会改变的物事不同,真实的人间经过八年的摧残,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玉爷在拖着被折磨得已经不成样子的肢体回到冷冷清清的家后,除了养伤,他最着急的就是打听一切亲知故旧的下落,可惜相继得来的消息却没有一件让能他稍感轻松。
刘伯谦被日本人的炸弹炸死了,瑞五爷因日本人气死了,宛八爷则死于日本人带来的饥荒。老朋友中,唯一有尚在人间可能性的只有李尧臣,可他同样也没能逃脱牢狱之灾,听说在流亡津门的时候,由于有汉奸告密,他同样进了日本人的监狱,至今下落不明……
应该说,日本人的枪口从未使玉爷害怕过,然而这些老朋友的遭遇却使他失去了自信和勇气。所以此时的他,对于玉闶和雷胜的消息根本不敢再去打听,这已经是他对于人世间最后的希望所在了,他真怕有个万一……
月10日,这一天是双十-节,也是京城的日军在故宫太和殿正式递交投降书的日子。
而在这普天同庆的好日子里,玉爷的小院儿门口也来了一位骑着大洋马,身穿制服的校级军官。只是有些特别的是,此人不仅孤身一人,没带一个卫兵,而且在下马之后,也明显可以看出,他瘸了一条腿。
这不同寻常的来客,很快便把胡同邻居们都吸引了出来。有些人觉得军官有些面善,结果经过一番仔细的端详,最后发现此人竟然是雷胜。
于是有的人不假思索就高声喊起来“快来看,来看看!玉爷没有白等,抗战的英雄回来了!”
紧接着,听到这话的人们便带着极大的热情包围了雷胜,都嘘寒问暖,真把他当成英雄一样地对待。
可与这些极为激动,甚至想痛痛快快喊一声“光复万岁!”的人们不同,雷胜的脸上却满是纠结、沧桑,和一种包含苦涩的笑。于是,他也只仅冲大伙儿点点头,便一瘸一拐地默然走进了八年未归的家门。
玉爷的身体还没痊愈,仅管他早就听到了声响,却仍然只坚持走到了堂屋的门前。他扶着门,几乎已经有些认不得走进院子的徒弟了,只觉得像,却又不敢认。于是一时间,他的神志也有些恍惚了。
还是雷胜接下来举动证明了他的身份,当他看到玉爷的形容,直接一个头就叩在地上了。
“师父,我回来了!”
带着哽咽的声音一下刺激到了玉爷,他这才确信面前的的确是他的徒弟雷胜。可是玉爷才刚刚说出一句“到底是回来了”,紧接着,另一个更迫切的问题便浮现在他脑海,促使他连声音都颤抖起来。cad3();
“玉闶呢?他在哪儿?”
“师父,我对不起您!师弟……没了!”
雷胜的回答是如此残忍,仿佛彻骨寒风一样地冻住了玉爷,使他完全呆住了。片刻后,他又忽然浑身发起抖来,不知所措地颤抖着,把手死死撑在了门上。
“你说什么?”
雷胜只是磕头,却再也说不出话了。
玉爷的小院儿门口站了一群人。每个人此时都已经清楚发生了什么,一股酸涩在人群中蔓延,大家都在替玉爷而伤心,替他惋惜。枉他等了那么久,可儿子却没能回来。
“玉爷,您的儿子是英雄!今天,京城的日本人就在太和殿里,向我们正式投降了!”
忽然,邻居中有个汉子叫了起来。他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脑,但其实想告诉玉爷日本递交投降书的事,让玉爷心里好过一点。
可玉爷却好像没听懂她的话,只仿佛不情愿似的,反复地自言自语,“胜利了,日本人投降了,可玉闶呢,我的玉闶呢——”
几年来,他身体和心灵上遭受的磨难,此刻全从心底涌了出来。他一想起八年来的种种遭遇,就恨不得高声大骂。一想到死去的儿子,死去的那些师长、朋友,就恨不得放声痛哭。
对他而言,胜利和失败还有区别吗?胜利对他还有什么用处?胜利的日子让他满心的悲苦,让他在哭!
玉家,断根儿了!
虽说玉爷没有放生嚎啕,可刻意抑制的悲痛才是让人感同身受的。此时他的泪,完全是不由自主地沿着腮帮子滚滚而落。就像一场突降的瓢泼大雨一样,瞬间浇凉了所有邻居们的心。
没人再说话了,所有人本来想看一出喜剧,却没想到竟旁观了一场悲剧。大伙儿呆呆地望着院中的这对师徒,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悲哀和惶惑都掺和在一起了。
其实仔细地看来,这副情形也实在不像什么喜迎胜利的样子。
且不说玉爷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乱蓬蓬的,脸上也没了肉,双颊下陷,干巴巴的没有一点血色。就连雷胜也不如当初那么有英雄气慨了,穿着军服的他只有一条腿是正常的,几乎连站都站不稳,想必身上也是满布战争的创伤。
大家不禁相互打量了一番,这时发现他们彼此的衣衫也很破烂,几乎每个人的脸都瘦骨嶙峋,白里带青,像是半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