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胡闹,以洪家那种“雨打梨花深闭门”的低调,以他那种“福莫长于无祸”的理智,任谁本本分分安心在家,灾祸也是不可能进门儿的。
而他平日里那些忍耐、那些央求、那些委曲求全的说不清道不明,只凭了这混小子外出胡说八道的几句妄语就全然枉费了,这实在是没有道理。若再不能管住这个逆子,莫不如打死了他,总算能保住其他家人的性命。
也难怪洪禄承如此耿耿于怀,可就在他刚刚下地能走,咬牙切齿拄着拐杖,准备和“老家贼”彻底清算总帐的时候。这才知道,原来洪衍武也因为这次抄家发起了烧,而且一直未退。
这次受到的刺激,可真把洪衍武真吓得不轻,他接连做了几天噩梦,没白天没黑夜地喊胡话。医院倒是已经去过了,可因为是“黑五类”家属,人家只开了点退烧药就不管了,而且吃了也不管用。王蕴琳因怕洪禄承着急,儿子发烧这件事一直没敢告诉他,她只是尽力在用物理办法给儿子退烧。不过无论是敷湿毛巾,还是抹医用酒精,皆是效果不佳。
等看到半昏迷中的儿子一副形容枯槁,烧得嘴上全是大燎泡,胡乱哭爹叫娘的样子,满肚子气的洪禄承又一下心软了。他还是初次看到儿子这副可怜模样,第一次产生了一种父子连心的感觉。
是啊,这混小子再不是东西,可也是他的儿子。他在膝上抱过这小子,亲过这小子,拿肩膀驮过这小子,还拿胡须扎过这小子。因此,他也不能不为这个儿子去擦屁股,遮风挡雨,谁让他是当老子的呢?况且,看到妻子没了辙,心疼得只会掉眼泪的样子,他又哪能再忍心把心里的怨艾拿出来说?唉,当务之急还是救儿子的命啊。
洪禄承拿定主意,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出了门。直到傍晚,他才又回到家里,并随后叫大儿子跟着他把洪衍武送到医院输了液。事后王蕴琳见他面色发白,仔细询问才知,原来洪禄承在医院一直守候,靠给一个武斗中被打成重伤的人输血,才换得了洪衍武的就医的机会。
母子连心,夫妻更是连心。一股难以言明的酸涩涌上,王蕴琳忍不住又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