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节,要没有这些成堆的白菜、小山似的蜂窝煤。感觉上还真就少了点儿京城的味儿,少了点儿胡同的味儿。
或许是脚步太沉重,洪衍武才刚走到拐角的位置,从丁家西厢房门缝里就探出一个女人脑袋。大概是看洪衍武面生,她彻底打开屋门拦住他盘问。
“哪儿去?干嘛的你?”
这女人二十七八岁,梳着松辫,倒也算个俊俏的娘们,只是嘴的形状像极了小辣椒,而且眼角上挑,看着可不是善茬。尤其是那傲慢警觉的表情让洪衍武很不舒服。
“我找人。”
“找谁?”
“找姓洪的。”
“是里边姓洪的吗?”
“是。cad3();”
洪衍武实在懒得说了,他对这女人没什么印象,隔的时间又太远,实在想不起这位是丁家的客人还是亲戚。
这时,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从丁家门缝里钻了出来,“叔叔,你找谁?”
洪衍武可认得这个小丫头,这是丁家的小孙女。这时他似乎有些记起来了,这女人好像是小丫头的妈妈,丁家的二儿媳妇。因为丁家老二两口子都在通县的糕点厂上班,只是偶尔才回来看看孩子。所以他和这女人压根儿没见过几面。
一种亲切使洪衍武微笑着蹲了下来,他还叫出了姑娘的小名。“玲儿啊,不认识我了?我住这儿啊。”
小姑娘歪着脑袋辨认,转着大眼睛想了半天才认出了他,“武子叔……”
玲儿可是洪衍武“穿”回来遇见的第一个熟人,他满怀兴致还想再逗孩子几句。可没想到,女人这时却像是生怕他把自家孩子吃了似的,把孩子拼命往身后藏。
蹲在地上的洪衍武万分尴尬,他自以为很温和,可人家却防狼一样防着他。
女人接着说出的话更让人难堪。“你……你就是洪家那个给强劳的老三?”
洪衍武笑容消失了,皱着眉站起来。“对。”
女人却不懂看脸色,仍在直眉瞪眼毫不客气的问。“唉?怎么把你放出来了?不是判了你三年吗?你是不是跑出来……”
“您有完没完?”洪衍武打断,眼睛里露出凶光。
女人被吓了一跳,再不说话,拉着孩子“嗖”一下缩进了屋,又“砰”一下撞上了门,随后就是插门的声响。
洪衍武简直快被气炸了,带着满肚子的憋屈冷着脸往院里走。可紧接着,他身后竟又传来了女人在屋里教训孩子的声音。
“谁让你理他的?那是个劳改犯,是坏人。”
玲儿稚嫩的声音在问,“妈,武子叔不像坏人啊?以前老还给我逮户贴儿(土语,指蝴蝶)呢?”
“嘿,你个怂孩子,还敢跟我犟嘴?告诉你啊,再敢理他,我拧折你的腿……”
女人无疑动用了最粗暴的教育方式,骂声中掺杂着玲儿的哭声。
这个缺心眼儿的臭娘们儿!
洪衍武的心突然疼起来,攥着拳头就想骂街,可他喉咙偏又被什么堵着出不了声儿。
哼,他的臭事自然是早无人不晓了。这些街坊邻居们平时绝对没少念叨他。他都能想象他们表面上是如何叹息,如何摇头,好像很关心他,替他惋惜似的。但是实际上没有人会为他回来高兴,他们背地里肯定都像这个臭娘们,巴不得政府把他枪毙呢。可那又怎么样?老子不在乎。老子回来了。老子还很高兴。老子全须全尾,没少胳膊没少腿。老子……
脑子里带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洪衍武拐过了一个弯,绕到了边家的地界,终于耳边清净了。
洪衍武从生出来就认识边家门上这两把又大又笨的黑锁了,那和善的老两口一看就都不家。退休了的边大爷不知道去干嘛了,可边大妈是街道居委会成员,肯定还在街道上忙活。边大妈的职权范围很大,她管黑五类,管军属五保户,还管除四害,撒耗子药,活的死的一把抓,老太太什么都操心。
边家的房檐下面又是另一个景儿。没有成堆的蜂窝煤和白菜,那些都被安置进小房了。因为边大爷最喜欢摆弄花草,所以边家的窗台上下满是花盆瓦罐。别看破,那都是腾土用的,边大爷真正的宝贝,可都在屋里过冬呢,直到气候适宜才会被挪出屋来,给大家欣赏。另外,养鱼的荷花缸因为挪动不易,也只能留在屋外。已经结了一层薄冰,里面的小金鱼也不知道还活着几条。对这个物件,洪衍武也挺熟,他小时候没少偷着往里头撒尿。
全院的自来水管和下水沟的位置也在这里,正对着边家正北房门口。所以边家就近把小房盖在了北房的前面,无意中小房也成了分界线,把洪家和边家也隔成了两个单独空间。再绕过这间边家的小房,就是洪衍武的家了。
一眼望去,通向家门的夹道尽处,一棵粗大的老枣树摇动着残缺的枝干,先自怯怯地迎接他。
枣树丑得厉害,枝头光秃秃地随风吹动,谈不上一点美感,看着倒像是成了精的妖怪。天一暖和,枝杈上还常会潜伏着京城孩子们最怕的一种虫子——“洋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