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农民们出外大都带着草帽,很少有人穿鞋,大都打着赤脚。也有的农民进城前把鞋夹在胳肢窝,因为乡村的土路穿鞋比光脚更难走路,泥巴粘在鞋上好像带着脚镣,走到护城河边把脚洗净,然后穿上鞋进城,城里边的石板街道适宜下雨天穿鞋走路。城门洞子的士兵一般不让双脚沾满泥巴的农民进城,城门旁边就是护城河,进城前必须在护城河里把脚洗净。凤栖城街道两边琉璃飞檐、红门软窗,商铺门前的匾额上各种烫金字体苍劲有力,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一尘不染,更具一番魅力。
一个老人弯腰弓背,拄着三尺长的烟锅子,戴顶烂草帽,走进城门洞子,被站岗的士兵拦住。士兵指了指老人脚上的泥巴,意思是把脚洗净才准进城。
老人抬头一笑,立刻把士兵们的魂魄吓飞,看那老人的脸面好似墓坑里拉出来的活鬼,大口一张,黑洞里一根紫色的舌头让人浑身颤栗。早都听说仙姑庵的何仙姑活过来了,可是士兵们真正见到何仙姑还是头一回。再没有人敢让老人洗脚,老人在石板路上跺了跺脚,跺下两坨泥巴,然后倒背着手,来到十字路口,端直走进叫驴子酒馆,正在谝闲的闲汉们大都认识何仙姑,所有的人立马噤声,有人担心惹事,悄悄溜走,也有胆大的留下来,看那何仙姑怎样闹腾。
崔秀章迎出来,不管怎么说他得硬着头皮打招呼。总体来说何仙姑进城一般还算规矩,吃饭从来不赊账,就是嘴臭,骂人没遮拦,什么脏话都能骂出口。崔秀章脸上挤出一堆笑,问道:“神仙,前一个时期听说你升天了,却怎么还在世间?”
何仙姑手执烟锅子在空间划了一个半圆,张口骂道:“绊你娘的臭屁!老妪这不是还活着?”
崔秀章忙说:“是,是,神仙高寿。”
何仙姑一笑,崔秀章打了一个冷颤,那笑比哭还难看。随即听到何仙姑在说:“有驴逑没有?老妪嘴馋。”
崔秀章把何仙姑带进后院单间,脸上明显带着巴结:“神仙有福,钱钱肉还剩一些。cad1();”
何仙姑摸出一枚银元放在桌子角上,然后嘱咐崔秀章:“切成块,块切大些,再合一些大蒜辣子醋汁,老妪要蘸着吃。”
崔秀章一一照办,那何仙姑把一碟子钱钱肉吃完,抹抹嘴,走出单间,走进前堂,看见还有几个胆大的坐着没有,于是问道:“你们谁知道郭麻子那驴日的住在哪里?”
没有人不知道郭麻子住在烟花巷,可是却没有人告诉何仙姑,大家害怕闹事,谁知道何仙姑找郭麻子是什么目的?
何仙姑跟活人打了一辈子交道,岂能看不透这些人的心里?她冷不防拽住一个人的耳朵,那人立刻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何仙姑要那人把她带到郭麻子的门口,那人呲牙咧嘴地说:“神仙饶命,我给你带路就是。”
烟花巷内有妓女在门口探头,一看见进来一个无常(相当于鬼)拽着一条汉子的耳朵,立刻把头缩进门里边,那汉子把何仙姑带到郭麻子的门口,何仙姑伸手在汉子的脸上摸了一下,把那汉子放走。然后抬起萝卜脚,一脚把门踢开,站在院子里,骂道:“郭麻子,你个驴日的货,何仙姑驾到,还不出门迎驾!”
有关何仙姑在凤栖塬上显灵的消息家喻户晓,郭麻子也听说过,但是不在乎,心想他跟何仙姑无怨无仇,想来何仙姑不会把他怎么样。猛然间听到何仙姑在门外喊着郭麻子的名字骂他,郭麻子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去年李明秋中邪,听说路上还是因为遇见了何仙姑。这年月是人是鬼很难分清,该不是何仙姑也要给他郭麻子无窟窿下蛆(相当于无事找事)?
郭麻子硬着头皮走出屋子,看院子内当真站着何仙姑。还没等郭麻子开口,何仙姑抢先说道:“老妪今日前来,主要是想看看杨九娃的遗骨。”
原来是这么回事,郭麻子松一口气,他没有理由不让何仙姑见孩子一面。但是,郭麻子说得也是实情:“神仙这幅尊容,别把孩子吓着。”
何仙姑抹一把脸,说得有点凄然:“我们都老了,对不?”
郭麻子稍一愣神,何仙姑抢先进屋,看屋子内设着杨九娃的灵堂,一个长相酷似杨九娃的男孩子坐在蒲团上,蒲团面前放一张小桌,小桌上铺开笔墨纸砚,看样子男孩正在习字。cad2();
那小男孩看见有人进来,心无所鹜,头也不抬,继续习字。这已经养成了习惯,小男孩得到了所有来人的交口称赞。有时,小孩子正在玩耍,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立刻坐在蒲团上,端端正正地习字,为的是能够听到一句赞美声,孩子的习惯从小培养,各人的活法不同。
但是,何仙姑却为之感动。思想起这孩子落草时还是何仙姑亲自接生,转瞬间将近十年过去,岁月荏苒,让人感慨,何仙姑忍不住喊了一声:“杨勇,你还认识我不?”
小孩子抬头,看见了一副骷髅,大喊一声:“娘!”立刻扑到酸葡萄怀中。那酸葡萄也是第一次看见何仙姑,内心里非常恐惧,不过,大人都有保护孩子的功能,酸葡萄本能地把孩子搂在怀里,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妖怪,你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