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些年的邸报大事摘录下来,按时间顺序排好,罗列出升降官员,按品级和职位虚实排位,细细考据师承,这些做完,林如海心中大致有了底。其他的也还罢了,自己小心谨慎自是没什么牵扯。岳家府上自从贾赦被武夫人拘着后,和以前国公爷平安州旧部联络少了,按林如海推测亦没有什么大事。只宁国府恐怕已经深陷其中。
林如海深思了一回,依旧没将自己的猜测告知贾敏。一来,为人臣子的本分,若是有人越过了底线,谁也帮不得。二来,如果自己猜测不错,宁国府之事已经没有挽回余地。三来,自己现下妻儿幼女,贾敏腹中还有孩儿,一家子身家性命系于自己一身,自当更加谨慎,万不敢这个时候参与其中。四来,宁荣虽一族,却并非一家,也轮不到自己夫妇操心。
英莲的事贾敏亦是几次三番欲言又止,说出来到底太过惊世骇俗,让人疑心,且就算要抓拐子,亦是苏州府知府份内的事。若是之前,她便是求林如海出手,也不过举手之劳,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夫妻两个都觉如今林如海权势太过,要防水满则溢,更加不会逾越半分,把手升到苏州知府的治下。
贾敏想了一下,让她想到一个人,这事倒也不难了。温书和研墨十五岁跟她,如今二十四岁,虽然没有到放出去的年纪,不过贾敏觉得女子花期要紧,二十岁上温书父母择了好人家,温书已经放出去成婚,现在依旧在林府当差。
而研墨家里没了人,她自己也愿意继续留在贾敏身边。这事别人办不好,研墨却容易得很。她眼神好,身上又有功夫,无需抛头露面和拐子纠缠,只要远远跟踪了拐子藏身之处,再另择人报官就完了。
研墨听了法子大觉有趣,只一来太太有孕,她不欲离开太太身边,二来她也疑惑太太怎么有这大神通?何年何月何地哪里出了拐子她都知道?不过自从贾敏当年破了那神药天降无子丸,研墨就服太太得很。心想:太太这么说,自有太太的道理,少不得收拾了包袱盘缠去了。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过了元日,贾敏便跟林如海说,有关研墨家人的事,依稀打探了些眉目,现在左右没什么大事,自己已经允了研墨出门寻亲。贾敏原想说打发研墨去苏州办事的,但是跟踪拐子这事却不知为耽误多少工夫,几日回来没个准话,所以便派了这个名目。既是寻亲,时间有长有短,结果有寻得寻不得。谁知这一趟,竟真寻到些研墨身世的眉目,当真又是意外又是巧得很。
过了元日没几天,研墨就出发了。这样的事,她倒不好用林家的马车,只雇了马车上路,换了书生的衣服,她自己也觉有趣得很。没几日到了苏州,离元宵还有好几日,研墨换了书生衣服,又把眉毛画得极英气些,她平日跟着贾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怕外面有人识得她,因此在苏州城中闲逛起来。
逛得两日,怕误了太太吩咐的差事,只正月十二就到了阊门外,在葫芦庙对面寻了见极干净的酒楼住下。元宵那日,果然见个小厮抱了雪团子样的一个女娃看花灯,那女娃生得冰肌雪肤,眉心一粒胭脂痣,好认得很。
一切如太太所料,这时研墨已经换了小厮的衣裳远远跟在拐子后头,谁知还没等她出手,便出现好几个功夫不凡的人进了拐子匿身的山神庙里。研墨正在着急,自己恐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如果这些都是拐子的帮凶,可怎么办。
研墨正拿不定主意,却听到山神庙里鬼哭狼嚎起来,没一会儿为首拐子被一个英俊后生提着出来打了个半死,下剩的跪在地上喊好汉饶命,却不敢逃。又听另一人说去报官。接着又有好些女孩子被从山神庙里放出来,哭成一片。
研墨见这里事情已了,便起身回家,心中好生奇怪,这些被拐女孩子明明有人解救,太太怎么单单派自己来?只走出没几步,就被刚才打拐子的后生追上来。研墨忘了自己亦是男子打扮,心想这人看起来还算端正,怎么这样无礼?
那人见研墨脸上有怒色,倒退了一步。研墨起身回扬州,竟是不用出手,苏州的事就了了。
这伙拐子拐了不少好人家的姐儿,不独苏州一处,还许多其他州府的。江南居多,外省亦有,这伙拐子流窜作案多年,竟是这样破获了。寻那些女孩子的家人花了多少功夫不细述,却没几日,林府来了客人,说是府上某个姑娘的亲人找来了,来寻亲的。
贾敏接了帖子奇怪得很,自己府上用的人多是林家家生子。后来细查略有不妥的又是早早打发,新采买的皆是来历清楚的,当不至于有谁家里有人寻来?又听说来寻亲的是外男,贾敏只得说或等休沐日再来,或等老爷下班回来,自己不好接待。
那寻人的后生倒是有礼,恭恭敬敬的道了打扰,只在衙门外头寻间茶楼坐下,到了衙门下班,再到林府递帖子。
林如海下班归来,刚换了常服,就说有客人,今儿已经来过一回了。林如海好生奇怪,忙命到小厅候着。
见了来人,林如海一愣,此人倒是个熟人。那年自己到邬家庄退黄金,就见过这个后生,乃是邬盐商的次子,只爱在外游玩,鲜少在家,自己也只见过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