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阁的大掌柜钱二娘手里攥着一角丝绢儿一扭一摆地走上前来,满是皱纹的眼角恶狠狠地往宁无双身上一瞥,猝尔“倏”地一下又朝着旁边的洪爷堆起满脸阿谀奉承的假笑,一嘴儿的金牙银牙全都暴了出来,“哎呀,我说洪爷呀!这些下人嘛都是个卑微粗浅的命,身上能有几个铜钱?您就大人有大量,不要跟这贱胚子一般见识,回头我一定找人好好教训教训她,叫她知个轻重尊卑。”
“哼!”洪爷别过脸去张大鼻孔不屑地嗤了一声,摆明了得理不饶人。
钱二娘眼内精光一闪,皮笑肉不笑地掩了掩嘴,尔后伸出五根戴满了金银玉戒的手指往洪爷胸前作势抚了抚,“洪爷呀,这贱丫头哪配得上您生气,您就先消消火,到雅座上去喝口茶顺顺气儿,今儿个有您最喜欢的苏州碧螺春唷!这茶钱就算在我头上,当我给您陪个不是,啊?”语毕,她朝左右使了个眼色吩咐旁边的下人,“还不快点去拿块干净的布给洪爷擦一下!东边儿雅座再上一壶最好的香茶!”
洪爷见捞足了面子,脸上又恢复了盛气凌人的光彩,于是恍若赦免般用力拂了一下衣袖,气高趾昂地跟随着伙计离开。
“哼,小人得志。”一旁的宁无双眯起两眼望着那嚣张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一身的黑衣黑靴,同样的蛮横跋扈。
这边厢,钱二娘慢悠悠地转过身来,满脸的堆笑突然像变戏法似的一下子全部消失。她瞪起一双滚圆滚圆的眼珠子咬牙切齿地盯着宁无双,一张皱巴巴的老脸因为气极而揪成了一团,和着涂在两颊上的各种胭脂水粉,乍一看上去就像开了一个大染缸。
哇塞,翻脸比翻书还快,她干嘛不去表演变脸算了?搞不好赚得比酒楼还多喔!
“大掌柜,你的眼睛要是再瞪下去就会掉出来了耶。”某人“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你这个该死的贱丫头!”果然,一开场就飚出了一句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超高音,尖利上扬的声线让宁无双的肩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耳膜嗡嗡作响。
哇,看来她的肺活量也不赖耶,如果不表演变脸的话还可以去唱大戏喔!
钱二娘怒不可及地睇视着宁无双,一只手叉在水桶腰上,另一只手则伸出一根食指狠狠地往她脑门上戳了过去,“你这个小贱人、扫把星!当初老娘我宅心仁厚,看你在街上到处徘徊无处落脚,眼睛又瞎了一大半,一时心软才收留了你!要不是老娘我,你早就饿死冻死在街头了!你现在吃我的穿我的,本来就应该努力百倍地去干活儿,可是你居然打烂了老娘的碗碟,还差点得罪了我的贵客?!”
“咦?可是,大掌柜你不是把我的衣服拿都去典当了吗?”人家她也不算是完全白吃白喝的咩!
“你给我闭嘴!”钱二娘像被人踩到了尾巴似的脖子一伸,挑了挑两道高低浓密都不一的眉毛,“你那套破衣服能值几个钱?!还不够抵扣这地上的一个碎碗呢!这个月的工钱你就别想领了,下个月、下下个月的工钱还要再从里面扣!”
嘎?宁无双下巴往前一伸,不敢相信地睁大了一双眼眸。听说人家只不过摔了她一个碗两个碟子而已耶,加起来也就十来二十文钱而已,这样就要克扣她三个月的工钱喔?那~~~那她这段期间岂不是要去喝西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