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洪涛?”院门一开,一阵刺眼的光亮就照了进来,晃得洪涛两眼直冒金星,紧跟着是一声冰冷的问话。
“……对啊……”洪涛伸手挡了挡眼前的光线,然后就在手指头缝里看到了一身橄榄绿。别问啊,警察来了,看来刚才报案的事情被人家发现了。也难怪,管理处里那个秃顶值班员肯定不会向着自己说话,因为自己把他从床上吵起来了,而且他还认识自己是谁。要说这后海边上不认识自己的也没几个,连幼儿园里的孩子都知道这个大个子是个祸害,碰见了要绕着走。
“刚才是你报警说有人往后海里扔尸体是吧?”强光手电依旧照着洪涛的脸,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错,我看见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抱着一团人形的东西往后海里扔,赶紧就给所里打了个电话。这也是我应该做的,不用感谢了。今天是管所值班还是蒋所值班?要是需要做笔录,我明天早上自己去吧,您几位也挺忙的,真对不住啊。”洪涛早就知道派出所的人会来找自己,但没想到这么快,不过瞎话是现成的,早晚都是这一套。
“不用等明天了,现在就跟我们走一趟吧,这件事儿还有些地方不太清楚,你去了一起说说。”还是那个冰冷的声音在说话,来的警察不止一个,但始终就她一个人说话。
“非得现在去啊?”洪涛和管界派出所很熟,一方面他以前是派出所的常客,另一方面他那个在司法部当官的大爷的儿子就在西城分局刑警队上班,去派出所捞他不止一次了。上到所长指导员下到片警他几乎都认识,唯独不知道所里有个出外勤的女警察。
“别废话了,赶紧穿上衣服,快点!”这时手电筒被人挪开了,一个男声响了起来。
“呦,蒋所,您今天亲自出马啦?坏人抓到了吗?”洪涛没动地方,这个说话的人他熟,派出所的副所长是也。
“坏你个头,你小子就缺德吧,不想让我睡觉是吧,成,你也别睡了。你走不走?要不我背着你出去?”这位蒋所有四十多岁的样子,浓眉大眼、一脸胡子茬,有点像张飞,眼睛一蹬很吓人,此时他就瞪着眼呢。
“别别别,您那个老腰连媳妇都背不动,我还怕摔着呢。哎哎哎……我自己走,别拽啊,我没拿钥匙……”洪涛还想再贫几句,他是真不想大半夜的去派出所,更不想坐警车去,别说免费了,倒找钱也不合适啊。可惜今天蒋所没给他面子,一伸手抓住胳膊就往外拽,随手还把院门给撞上了。
“你不是会翻墙嘛,回来就翻墙吧啊。大半夜你不睡觉跑后海边上瞎溜达啥?刚老实几年就翘尾巴,今天早上就是你在地铁口打人的吧?我本来还说过几天再找你,这下好了,你自己送上门了,一块算算账吧。”蒋所是洪涛那个干表哥警校毕业后的第一个师傅,平时遇到点事儿还是很照顾洪涛的,但今天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专门跟洪涛对着干。
洪涛觉得蒋所的变化很值得重视,这说明他有很重的顾虑,顾虑啥呢,肯定和身边这几个警察有关系。干瘦干瘦的和麻杆一样的警察自己认识,他就是管片民警,领章上只有两颗小箭头星,是个一级警员。另外一个胖民警自己也认识,领章上倒是有两颗三角星,是个二级警司,算是警长一级,在所里也是一号人物。可这位胖民警为人最圆滑,向来是领导的贴心人,不会把副所长吓成这样。
最后就是那位举着手电筒的神秘女警察了,刚才她一直拿手电筒晃着自己眼睛,也没看出来她是谁,现在洪涛一出门,终于算是看见庐山真面目了。她就是早上抓自己的女警察,江竹意。而且她现在也是披挂整齐,领章上明晃晃的挂着三个三角星,一级警司!看来给自己上眼药并且让蒋所长非常顾忌的人非她莫属啊。
这么年轻,而且明显没有什么工作经验,却当了一级警司,还跑到一个派出所里上班,在公安系统里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上面派下来镀金的。稍微待一两年,要是能跟着混个集体三等功啥的,再调回市局的岗位上去,说起来就是在基层锻炼过的优秀年轻干部,可以委以重任的那种。
这是一条通往仕途的高速公路,上去了你就可劲儿跑吧,有多快跑多快,还不限速。和你同时代的同龄人只能在旁边的省级公路、市级公路上眼睁睁的看着,累断他们的裤衩带也追不上你。因为他们的公路上车多人也多,一堵就是大半天,谁也不会让谁。
当然了,这条高速公路也不是谁想上就能上的,你不光要交很多的过路费,关键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至于说啥资格才能上去,咱就不仔细讨论了,反正洪涛是上不去,所以按照他的性格,对这种能上去的人是无比的羡慕嫉妒恨,尤其是最后一个字儿。
他觉得大家之所以堵车,就是被这些人害的。能上高速路的人不见得车技就好、能力就强,但他们却占据了大部分公共资源,结果把别人都挤到小路上去了。长此以往,对国家对民族都是极大的伤害,还会带坏整个社会的价值观,让人们不再注重锻炼自己的能力,而是想法设法搞邪门歪道,试图钻进高速公路,然后就省去了几十年的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