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宣国的一路上,芮深对云霁既有些敬佩又有些畏惧。
敬佩他心思缜密,考虑周全,算计人心,但畏惧的也同样是这一点。
正常人都有个七情六欲,感情起伏,但这个季先生自始至终却犹如一潭死水一般。
没错,一潭死水。波澜不惊,没有起伏,淡然地看着周遭的一切,只是偶尔会沉默,偶尔会搓搓手指。
仿佛看透了世间一切,仿佛算准了所有的动向,预料到了即将发生的所有事情。
甚至……不单单只是如此?
季先生怎么会知道闻人木的情人赵玉蕾,还知道赵玉蕾有意逼迫闻人木娶她?
芮深想起了季先生教唆自己去骗赵玉蕾的那番话。除了教自己应该怎么说之外,季先生还预测到了赵玉蕾会有什么反应,说到哪一句话的时候,赵玉蕾会被说服。
而季先生说闻人木会救赵玉蕾,后来官兵果然就来了。去拜访闻人木之前,季先生说他肯定会同意结盟,结果闻人木果然欣然同意了。
桩桩件件,料事如神,简直就好像……开了天眼一般。
“你为何一直盯着我?”待芮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盯着季云看了不知多久了。
“先生料事如神,简直……”芮深不觉得自己盯的时间过久了,反而像发现了什么一般,“简直是智而近妖,像妖怪一样。
妖怪啊……
云霁记得在上一世中,他也被人说成是妖怪,魅惑人心的妖怪。重生了一次,还是妖怪,算计人心的妖怪。
*
回到宣国的时候,陈博涉居然出城来迎接。
芮深深深感慨,自己出使过好几个国家,却从未享受过这个待遇,这次陈将军移尊前来,想必是来迎接季先生的。
果不其然,陈博涉直接无视了芮深,走到云霁的马车旁。见他从马车上下来,便伸手去扶,嘘寒问暖之间,手却一直捧着不放。
“没有多辛苦,将军不必挂心。”最后还是云霁主动抽回了手,往后退了一步,陈博涉才反应过来。众目睽睽之下,方才的自然而然的举动,竟是有些莽撞了。
“今晚设宴给季先生接风洗尘。”陈博涉吩咐下去。
芮深记得自己似乎从未享受过这个待遇,每次出使回来报告完了,便凄凄冷冷地回家了。
不过季云先生智而近妖,陈将军爱才心切,似乎……姑且算是可以理解的吧。
*
晚上设宴的时候,陈博涉特地让云霁坐在了他近旁的桌子,不时地看看他,似乎怕他会中途借口离开一样。
云霁确实很想离开,他出访了两个国家,上下打点了那么多关系,又是部署安排,又是计算谋划,耗心又耗力。
舟车劳顿几十天,终于回来了,却连把面具卸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陈博涉这个大傻子拉过来说,这是专门为他准备的美酒佳肴。
云霁看着那一桌珍馐鲜果,但只能喝点米酒,心中真是郁闷极了。还不如早点放他回去,卸了面具,洗个澡,吃点东西。总比现在这么干坐着,乐得轻松。
“先生的牙痛还是没好?还是今晚的饭菜不合口味?”陈博涉见他几乎没怎么动筷子,便有些着急了,想着肯定是这一路上没把季先生照顾好。
“芮深!”陈博涉将正在啃鸡腿的芮深叫过来,“我不是让你一路上照顾先生吗?为什么先生还是……”
芮深是来照顾他的?云霁听着,不知道陈博涉是在讲客套话,还是果真如此。
他一直以为芮深是陈博涉派过来监视他,怕他逃走的。
“一路上季先生有按时吃饭,也没生什么病啊。”
芮深记得他每次将饭端给季先生,季先生都会端入房中默默吃完,然后将空的食盒递出来。
这一路上,季先生虽然没长胖,但也没变瘦啊?怎么能责备他照顾不周?
云霁也不得不替芮深打着圆场,“勿怪他,我只是今日行路久了,有些倦怠了,想早早回去休息而已。”
“这么说,便是我的不是了?”陈博涉言语之间有些恼怒,“是我硬说给先生接风洗尘,使得先生无法回去休息了?”
陈博涉现在是实质上的一国国君,万人之上。谁见了他不是得恭恭敬敬地鞠个躬。谁若是得了他的赏赐,约莫着得代代相传,找个宗庙供起来。现在一片好心反而被他的下属埋怨,他便有些拉不下脸来,有些愠怒了。
但要说发脾气,云霁才是想发脾气的那一个。
陈博涉一句话说设宴就设宴。既然是为他接风洗尘,经过他的同意了吗?没有吧。
然后把他拉到近旁坐着,盯着他吃东西,给他说不的机会了吗?也没有吧。
就这么自说自话地,见他不吃东西就发起火来,这个不讲理的脾气,真是跟上辈子一模一样。
云霁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欲言又止,对上了陈博涉的眸子。
那深邃的眸子里面隐隐似乎有火光起,那紧锁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