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黑漆的夜空犹如一锻上好的丝绸,夜风凉凉地吹过,青色的轻纱随风优雅地摆动着。皎洁的月光将地面照亮,夏青坐在院子中间,伸出手遮住了一半的视线,当她将手放下的时候,原先被她的手遮住的屋檐上站立着一个人,一头银丝如倾斜而下的月光,在黑暗中显得刺眼又突兀。
夏青没有感到惊讶,也没有害怕。自从那日柴房一别,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从她跟着铁善坤的那日起,他们从没有分开过这么久。
夏青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铁善坤都出现得那么及时,她脑海中浮现出白日里的情节,岳府中的下人们因为流传出的谣言而对她指指点点,岳正山和他的夫人只把她当做一个隐形人,所有的人,心中都认定是她耍了手段迷惑了岳振英,只有兰心会像往常一样拉着她说些体己的话。她不是一个在意流言蜚语的人,只是当她满心以为自己找到了家的温暖时,才发现那些“家”中的“亲人”却从没有真正地接纳过她、喜爱过她,这不免让她有些失落。
铁善坤远远地露出笑意,像是嘲笑,像是在说,他培养出来的人,居然连这些小事都处理不了。
夏青将桌上盛满酒的杯子朝铁善坤扔去,他稳稳地接住,一口喝进了肚。夏青也不甘示弱地将另一只杯子中的酒喝光,她重重地将酒杯放回桌上,内心的苦闷似乎少了一些。有些变得多愁善感的夏青在见到铁善坤的那一刻忽然找到了原先的自己。
这两个曾经经历过腥风血雨的人,如今却在静谧的夜中相视而立,谁也不曾说话,冰冷的寒风将他们的意识吹得那样清晰,腹中的烈酒却让彼此的心中生出一股温柔的暖意,这个世上,也许只有他们两个都被抛弃过的人,才能真正地相互理解、体会。
夏青还在睡梦中,就被兰心叫醒,而她的理由,居然是想请她去满江楼大吃一顿。带着满心的疑惑,夏青跟着兰心走进了满江楼。二楼的雅间里,岳振英一脸惆怅地坐着,看到夏青踏进来的那一刻,他满眼的忧愁被欣喜代替。
岳兰心明白自己的这个做法有些冒险,但她有自己的私心。
她的父亲一向不喜欢夏青,母亲也在落水事件后渐渐对夏青心有余悸,如果这样的情况再持续下去,夏青很有可能会离开岳府。她与夏青的感情这么好,自然是不想见到这种局面的。但是,如果夏青能够成为她的嫂子,那不仅会满足哥哥的心愿,她们俩也能够永远在一起了。
所以她特意制造了这样一个机会,以往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是想要让哥哥与夏青顺其自然地走到一起,虽然夏青的回应并不明显,但这也可能是害羞的原因。这一次,哥哥为了夏青离家出走,他的心意再明显不过了,再加上她的一番劝说,相信一定能够说动夏青,向来,她说什么,夏青都会同意的。
岳兰心直到最后也没能明白,自己当初的决定究竟错在何处。她以为贫苦出身的夏青最终会接受家世显耀的岳振英,她以为夏青的意中人会是相貌、品行、家世都不错的岳振英,她以为她认为的美好姻缘夏青也同样这样认为,但她忘了,夏青与她不同。
所以夏青没有因为岳振英的所有举动而感到一丝的感动,所以夏青会毫不保留地将自己的想法通通告知岳振英,所以夏青完全没有在意从不敢置信到失望再到绝望的岳振英。
岳兰心的手臂被紧紧地抓着,岳振英不停追问她当初为什么要说谎骗他,从小疼爱她的哥哥如今却用仇恨的眼光看着她,最好的朋友又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手足无措的岳兰心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想办好事,却无意中将所有的人都逼到了一个尴尬的位置。
岳振英觉得自己没有脸再面对父母和夏青,所以不愿回家,而是直接回了军营。岳兰心在轿子里哭得很伤心,她的心中后悔万分。如果当时岳振英来询问她清不清楚夏青的心意时,她能够实话实说,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样。也许岳振英会因此而难过一些时日,但总会释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豁出一切后的满心希望在一个冷漠的否定中轰然倒塌。
岳振英回到了他的军营,他是那样爱着那个话不多、冷冰冰的美丽女子,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也相信那个女子同样爱着他。所以在他与父亲的对峙中,他说得那样理直气壮,他抨击父亲的固执思想,他不屑门第之间的所谓平等,他甚至第一次在父亲面前宣扬了相爱的美好。
可是,现实发生的一切推翻了他之前所有美丽的幻想,包括与夏青私奔的念头。他走在军营中,与之前意气奋发的自己完全不同,他会时常仰望夜空,然后就开始想念那个从不曾属于自己的女子,猜想她在做着什么,猜想她是不是已经忘了他。
世上痴情者颇多,大多心中都装着一个遥不可及的人,他们往往落寞、孤独又甘之如饴。为了心中的那份不可能,他们甚至愿意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岳振英就是这种人。
回到军营的岳振英,每日都会为心爱的人送上一封信,因为读书不多,他便画出武功招数来表达自己的情感。每一套路数都有一个美丽而浪漫的名字,他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