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钱袋的指尖骤然失去了血色。

铁善坤松开了手，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问：“你愿不愿意跟随我？”

小乞丐年龄尚小，她还不太懂得跟随的意思，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提问，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戒备地看着他。

铁善坤见她不回答，便从怀中掏出自己之前买的烧饼，递到小乞丐的面前，小乞丐盯着烧饼咽了口口水，但仍然没有说话。铁善坤微笑着将烧饼收起，凑近她，故作神秘地说：“我会功夫，你想不想学？”

小乞丐仍然无动于衷，甚至脸上还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失去的体力正在慢慢地恢复，她心中只想着如何找个机会逃走，根本没有心思听他说话。铁善坤站起身来退后一步，在她的面前施展起了自己的功夫。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铁善坤才停下来，他转身去看小乞丐，发现她早已经将钱袋放在了离自己半步远的地上。小乞丐本是一门心思想要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溜走的，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铁善坤并不像整天在街头卖艺的王氏夫妇那样空有假把式，也不像西城破庙里的老乞丐那样只会胡乱挥舞木棍，他的每一招每一个动作，都强劲而有力，深深地震撼着小乞丐稚嫩的心灵。

也许是她柔弱惯了，才会不由自主地向往这种强大的力量。

“你叫什么名字？”

“夏青。”

“跟我回太巍山吧！”

“嗯……”

铁善坤再次将烧饼递给夏青，夏青毫不犹豫地咬掉了一大口，两个人相视而笑，信任感在此刻孕育而生。

那个温暖的午间，许久没有出现的阳光慷慨地照进胡同，屋檐上的积雪融化后纷纷落下，滴成一条断断续续的线，窄小的胡同里，铁善坤牵着小乞丐的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远去。

日子像泉水那般悄无声息地平静流过，太巍山上一个暗无天日的溶洞中，像夏青这样的孤儿一日日增多，他们被传授武功，接受最严苛的管教，在岁月的积淀中日渐壮大成为一个训练有素的组织。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当年窘迫的小乞丐也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美人，尤其是那双清朗的双眸，不知曾让多少人为之心碎。

郊外一处破败的茅草屋中，夏青立于窗口凝望远处，一袭黑衣在风中摇曳，躺在她脚边不断挣扎着的是她飞身从马车中劫来的人质。这个姑娘和她一般大，却明显比她柔弱许多，她慌张惶恐的样子，还是夏青十岁以前才会有的状态。

如果夏青知道她就是当今四品大臣岳正山的千金，那她也就不至于会有如此多的感慨了，可她向来不会过问铁善坤交给她的任何任务。十年培养出来的习惯，即是对于铁善坤下达的任务，只有完成，不问为什么，也没有达不成。

岳兰心看不清夏青蒙在黑纱后的脸，她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似乎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个黑衣女子就冲破那么多侍卫的重重包围，一把掀开轿帘，将惊恐未定的她带离了那里。

岳兰心是南阳城中家喻户晓的名门闺秀，素以知书达理、性情温柔为人称赞，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平日几乎足不出户的自己何时得罪了人，惹上这样大的麻烦。

夏青将思绪收起，瞥了一眼倒在草堆中的岳兰心，她当初随手系上的活扣已经被岳兰心挣脱得快要散开，她不紧不慢地弯下腰，想要重新系上死扣，却无意中看到了岳兰心掌心中有一颗红豆般大小的朱砂痣。她神情激动地一把扯过岳兰心的手，凑近了细细端详起来。

“你有没有……救过一个乞丐？”夏青几乎是颤抖着说出这句话的，那段时光，她宁愿永远都不再回忆，可越是逃避的，越容易不时地在脑海中浮现，化作梦魇时时折磨着她。

那一年，她还没有误打误撞遇见铁善坤；那一年，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双亲死在自己的面前；那一年，她一个人流浪在冰冷的南阳城里，寒冷、饥饿；那一年，她才八岁。

她永远记得母亲惊恐的眼神和父亲痛苦的哀嚎，小小的她躲在木塌下，瑟瑟发抖，无力又无助。

野蛮的侵略者杀死了她的父母，还一把火烧毁了她的家，适时的暴雨将火扑灭，却再也唤不回她的父母，回不去完整的家。她从废墟中醒来，哭喊着、大叫着，是那样歇斯底里，可是只有死寂般的沉静在冷漠回应着她。

纵使她痛哭到几乎昏厥也再不能让父母心疼，纵使她浑身伤得血淋淋也再不能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属于她的美好的一切，都只停留在这短暂的八年之中。

从那时起，无家可归的夏青开始流浪，因为战乱，她一路躲到了南阳城，花尽了所有的力气。当她终于站在南阳城下，她满心欢喜，韦朝的都城，是不是就不会有分离，也不会有悲伤。可她错了，偌大的南阳城，竟那样难以收容她。

她不想乞讨，直到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于是她硬着头皮跪着求匆匆而过的行人，给他们磕头，然后被他们嫌恶地轰走。

日复一日地在重复这一个冷漠的过程，瘦弱的她终于倒在了安阳街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