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郊的圆明园的绮春园,清夏斋内。
时值八月下旬,皇宫内的酷暑,让咸丰完全呆不下去。从中元节之后,他索性就一直待在绮春园中,最后发现,还是清夏斋最为凉爽,便就此住了下来。
上月的中元节,咸丰当天爬在地上睡了一会,可能是因此着凉,也可能是大清的每况愈下,让他心力交瘁,咸丰大病了一场,卧床半月有余,近几日,才堪堪起身。
尽管身体还没将养好,咸丰也将他的养母太妃博尔济吉特氏派来的一应宫女太监全部赶出清夏斋,只留数名贴身太监和宫女伺候,但懿嫔杏贞,却执意要来陪他。咸丰无奈,只得由她,只是又让添了十余名宫女,在一旁收拾了几间屋子,小心伺候着。
咸丰之所以这么宠着杏贞,不为别的,而是杏贞怀了龙种。
这也是咸丰唯一只得庆幸的事情了。
咸丰一直无后,作为大清的皇帝,这是不正常的。当皇弟奕(恭亲王)年初有了一女,咸丰便让人将她接入宫中,作为养女,刚一出生便直接封为固伦荣寿公主,交太妃博尔济吉特氏抚养着。
如今杏贞争气,给自己怀上了龙种,咸丰自然是一求百应,杏贞要表忠心,来绮春园陪自己,便由她过来。
当然,聪明如咸丰,自然也清楚杏贞的想法,不外乎是借着如今母凭子贵的机会,向其他嫔妃宣告,除了皇后钮祜禄氏外,她最得宠而已。
不过,另外一层,咸丰恐怕没有猜到。杏贞除了要显摆她受宠外,更大的原因在于,一是她担心在紫禁城宫内,身怀龙种,被其他嫔妃所害,在咸丰身边自然要安全得多;二便是她已经染上了福寿膏的瘾了,隔天没吸上几口,便难受得紧,而她在宫内尚没什么实力,无法得到福寿膏,也只有在咸丰身边,才有机会获得。
只不过,杏贞尽力克制自己,因为她知道,吸食福寿膏,对怀着的龙种恐怕会不好。
咸丰看见半躺在一旁的杏贞,哈欠连连,便挥挥手,让她下去歇息,自己却站了起来,走到清夏斋内院的一处假山前。
两只黄鹂在一旁的树枝上唧唧咋咋,咸丰忽地童心大起,一挥手,作势摔石子砸过去,吓得鸟儿扑扇着翅膀惊慌地逃走,咸丰哈哈大笑起来。
咸丰心情忽地好了很多。大清国江河日下,让他心中始终压着的一座大石,心情从未好过,没想到今天吓跑两只鸟儿,却让他心情大好。
可能咸丰潜意识里并未发现,也只有这样,才让他感觉到有点点成就感。其实换到后世,他不过才二十三岁而已,也就刚刚大学毕业,一脸懵懂的小年轻而已。
只可惜,老天爷就是见不得可怜的咸丰开心。
御前总管太监沈兰玉,一改平常沉稳有加的状态,脸色苍白,双腿打颤地走了过来,一见咸丰,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嚎道:“万岁爷,南边出大事了!您千万要稳住啊。”
“出大事?朕出的大事还少吗?说,大清国,又丢了那个州县?”咸丰已经麻木了,上个月,几乎隔两天又有邸报来禀告,说是哪个州县被南方的粤贼所占。
咸丰已经欲哭无泪,连怒火都生不起了。
底下的那帮混蛋,天天只会报些噩耗,咸丰恨不得将这帮只会哭着求救兵的败军之将抓起来,全都砍了脑袋。
朝廷给他们俸禄,支付着养廉银供养着,就是为了让他们报丧吗?
可是咸丰又不能杀了他们。随着前阵子贵州传来的急报,说是芸南巡抚吴振投降了粤贼,咸丰知道,对于这帮汉人,他还真的不能跟以前一样,说杀就杀了。
如今大清陷入在风雨飘摇之中,再不能让那些汉官们觉得自己把他们当外人了,虽然自己从心底从来没把他们当自己人,除了自己的老师和几名亲信大臣外。
直到这半月,咸丰一直卧病在床,终于,才没了多少丢县弃州的破事来报给他,都让直接转给一应军机大臣去了。
可这没想到,自己才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又不消停了起来,所以,咸丰才会如此不耐烦。刚才稍稍快乐的心情,瞬间被破坏得一应殆尽。
这个沈兰玉!还让自己稳住,朕还不够稳住吗?都麻木了,丢城弃土丢得,让朕都麻木了,连听闻苏州府这等大清最为富饶之地的消息,杭州满城近万旗兵眷属战死被俘这样的消息,自己都挺住了,这还不够稳住?
“万岁爷,江北大营被粤贼兵攻破。二万官兵折算过大半,只余少量逃入扬州城中。”沈兰玉话还没说话,就被咸丰一把勒住脖颈,让他有些喘不过起来。
咸丰苍白的脸上泛起一股潮红,眼睛发红,死死地盯着沈兰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万…岁…爷,江北大…营…破了。”沈兰玉强忍着喉咙被卡紧的不适,低沉地说道,眼神中满是担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咸丰身上的压力和痛苦了。
蹬蹬,蹬蹬蹬,咸丰一把松开沈兰玉,失魂落魄地往后退去,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只觉得胸口被一口陨石砸中,沉重得喘不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