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日静坐在清潭旁听他抚琴,亦或漫步在紫竹林里,也不怕自己迷路,因为他终会找到她,把她丢进潭里。
从未见过她有任何表情,就如同一个白瓷制的人偶,不具神态,没有喜怒,更怪异的是她连食欲都没有,嘴都未曾张过一下。
那日,她蹲在潭边看着水中的自己,清冷娇弱,她伸手抚过右眼下那颗痣,心里一颤,硬是盯着那颗痣看了许久,囚牛在一旁抚琴,嘴里还唱着曲。
“一念起,
咫尺天涯,
一念灭,
天涯咫尺,
双燕频惊梦,
三桃竞报春,
相思寂不语,
珠泪洒红尘,
……”
相思寂不语……相思……寂……不语……不语……
不语。
这两个字如洪水猛兽般席卷全城,充斥着大脑的每一个角落,如荒寂的野草,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上疯长,如烂熳千里的桃林开得一发不可收拾!
有声音在耳边回荡:“我叫何夕,夕阳的夕,记好了啊,我叫何夕,还有,你叫不语。”
那声音穿过时间的荒原,踏破记忆的阻隔,重重击在她的心上,她缓缓站起来,风吹过,及足长发随之舞动,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
“何、夕……”她樱唇微启,生疏地叫道:“何、夕。”
囚牛停了琴,欣喜地望向她的背影,“何夕?你叫何夕?”
她擦干眼泪,脸上平静如水,“我叫何夕,夕阳的夕。”她说的极其平淡,好似那只是个无意义的名字罢了。
“还想起什么吗?”
她没有回答。
“只是想起了名字?仅此而已?”
她微微点头。
他无奈摇了摇头,继续抚琴,“也罢,反正命还长,你就当重新来过。”
歌声又起,荡气回肠,她被风缭乱了头发,久久伫立。
我叫何夕,夕阳的夕,记好了啊,我叫何夕,还有,你叫不语,你叫不语。
何夕闲时无聊,在木屋里发呆,囚牛不知从哪里打了只小野兽,烤着吃得津津有味,他拿起一腿子递给何夕,“不吃不喝,你是怪物?”
看着那烤焦了的兽腿,猛然想起脱骨烧鸡的味道,香酥可口,自己从前,可是这般贪嘴?
她接过腿子,囚牛不由得惊讶,她将腿子放在唇边,犹豫了一下,张口咬去,在咬下去的一瞬间,口中所有味觉都被唤醒,脑子里暮然闪现出无数吃食,什么香酥凤爪,脆皮鸭,玉仁水饺,肉汤烩面,尤其清晰的是甘甜的秋古枣和入口即化的梅子糕,细细想来,貌似还有一壶桃花酒等着喝,但能回想起的只有它的香气。
何夕细细嚼了几下,然后又把腿子还给他。
“难吃。”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
囚牛扯了扯眼角,一把接过腿子,“爱吃不吃!小屁孩儿还挑食!”
他扬长而去,何夕轻轻敲着桌面,抬头看了看房顶,稀松的木渣落下来些许,这破屋,怕是要不行了。
傍晚,何夕拿了木叉在那条小溪里捕鱼,她头发高高挽起,露出光净白皙的脖子。她虽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捕鱼的力道却不小,并且每一叉都精准无误。
囚牛站在溪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捕了五六条后,何夕找来木柴升起火,搭好架子。看出她要烤鱼,囚牛便将自己平时的佐料都给她拿来。
我倒要看看,这小屁孩儿能烤出个什么来。
何夕刨开鱼肚子,抓了几味香料放进去,动作如行云流水,好似从前日日这样吃,囚牛不禁笑起来。他盼着烤鱼的味道如何。
火光“噼啪”作响,映着她温和的脸,囚牛盯着她看了好久,而她只是注视着油焦泛黄的鱼。
香味飘出,囚牛有些按捺不住,他在这紫竹林独自生活了千年,无人问津,吃的也是随意,如今这难遇的美味,他竟高兴地有些想哭。
待烤好,何夕递给他一条,自己也吃起来,举止斯文,如若清莲。囚牛只觉得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虽然他经常去帝丘蹭吃蹭喝,吃遍了富贵人家的山珍海味,但不知为何,都不如这一条烤鱼吃起来香。
何夕只吃了半条,剩下的囚牛尽数收于腹中,他抹了把嘴,满意地笑道:“以后你就每日给我烤鱼吃,听到没有?”
何夕在溪边洗了手,没有搭理他,直径走进竹林,一副没戏的模样。
“唉,你听到没有啊?臭丫头,给我回来!”
何夕在紫竹林里漫步,算起来,自从她醒来已有半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满心的悲苦充斥着全身,压抑着她,应该是失去了太多人,她也不知道怎么去笑,走至潭边,她蹲下来,对着水中的自己,她牵强的扯起一个笑容,笑得苦涩不堪,笑得凉薄难当。
她闭了眼,向前一倾落入水中,墨发散开,白衣飘摇,她沉在水底,拼了劲,回想着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