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逸立在云端,用灵力覆住双眼,遥遥望见万雷压顶下那条狼狈的白龙,他并没有因他们的绝望而叹息,只是云淡风轻地看着那茫茫大海,然后不紧不慢地摇着折扇,拂袖而去。
结局已定,已没人能救得了了。
何夕的脉搏越来越弱,不语身心力竭,他不再躲避落雷,而是全速飞向岸边,铜陵般的双眼冒着火焰,他只想快点到达岸边,快点治疗她的伤,让落雷劈吧,他什么都不管了,说好的一百年,为你生为你死,说好的不许再一个人,说好的白发携手同归!
这十年来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被挑断了筋骨散尽了灵力,是她在冰天雪地中和他喝酒说话,是她无微不至将他医治好,是她不惜魔化替他斩杀了药师,是她日日夜夜陪在他身边,与他一同度过了十个春秋。她笨手笨脚,她好吃懒做,她大言不惭,她很爱笑,她笑起来很好看,她爱欺负他,她发起小脾气很可爱,她很善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却比谁都尽心竭力……
“酒不烈,但暖身子。”
“不如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就叫你不语好了,谁叫你一直不说话。”
“不语,你倒是应一声啊!”
“不语,你跟我这样平凡地生活一辈子,可愿意?”
“那,一百年?”
“你是百年后回去做你的小神仙呢,还是在这里陪我一辈子啊?”
陪你一辈子,陪你一辈子,我陪你一辈子。
雷一道道落下,他身躯已残败不堪,他在风中踉跄,已快支持不住,不过还好,已经能看见海岸了。
相传,从未有人能在这杀阵中活下来,也从未有人逃出这杀阵。
他们,是第一个。
飞出杀阵百余里才到达海岸,不语再也支撑不住落了下去,着地时他昂着头,身子欲碎,却尽力护住了何夕。他卷起身躯将何夕包在中间,巨大的龙头伏在她身旁,温热的鼻息扑在她脸上,不语已经动不了了,只能疲惫地睁着双眼。
何夕因失血过多使脸色变得苍白如纸,她已近气绝人亡,不语闭了眼,浓密的睫毛渗出泪水,他轻轻蹭了蹭她的脸,像是给她最后的亲吻。
雪白的浪花破碎在海岸的礁石上,他慢慢撑起身子,引颈仰天长啸,霎时间地动山摇,海浪翻起几丈,周山万兽皆扑地臣服,蜇龙惊眠时,一啸动千山,万里层云都不禁跟着颤了颤!
不语吐出内丹,那颗浑圆的银白色珠子散射出明晃晃的白光,内丹缓缓落入了她口中。
他安静地伏在她身边,看着她周身萦绕起银光,呼吸渐渐平稳,不语紧紧环住她,想把她融入自己的血肉中,可他自己的身躯已开始化作点点银光,一点点消散。
他已经没有力气驼她去医治,唯有将自己的内丹给她,为她续命。
我说过,为你生,为你死,护你周全,我许你百年约,你定我生死劫。这命本就是你给的,现在算是还了去,多活这十年与你相伴,我已无憾,但是,恕我贪婪,我还想拥抱你,我还想看见你笑,我还想和你一起踏雪寻梅看遍山桃烂漫、听遍箫声婉转,我还想和你一起温茶煮酒吃遍山珍海味、听遍戏台妩媚,我想和你朝朝暮暮,举案齐眉,恕我贪婪,对你留恋忘返……还从未唤过你一声娘子,你可否能唤我一声夫君?
再入轮回,下一世,我是否还能遇见你?
天自苍苍,海自茫茫,只叹马萧萧,人去去,十年看尽生死离别,消散处,兀自神伤,石榴花开十年,还未来得及刻下第十道印记,桃花酒已埋下五年,说好的今晚挖出举杯同酌,烟消云寂,一切都化作虚无。
花凋了三春近也,月缺了中秋到也,人去了何日来也?
她静静地躺在海岸的礁石上,海风阵阵,吹起了她的满头乌发,吹得她衣袖飞舞,一页白纸飘出衣袖,被风卷向天空,如一只翩翩的蝴蝶婉转低回,飞向天际。纸上字迹深沉,情意绵绵,可如今看来,却是字字珠玑,行行血泪。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时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炙。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百年约,终不敌那沧海桑田。
今生若无缘,待从头,来生愿!
再入轮回,下一世,我是否还能认得你?
余生还有很长,请你一定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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