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瀚喘了几口气,发觉耳中清净,之前厚如沙尘、挥之不去的蚊蚋竟然一扫而空,险恶的丛林似乎陡然清凉安逸了下来。他睁开眼,见到百里缎坐在不远处的树下,身边仍旧绕满了蚊蝇,神情疲乏苦恼,心中动念:“为什么这香味只围绕在我身周?为什么她好似完全无法闻到?”
楚瀚又吸了几口清新的香味,忽然领悟,这香味是从自己身后的那株树上散发出来的!他勉力将身子往前略倾,回头望向背靠着的那株大树。但见树干漆黑,约有三人抱粗细,在这丛林中并不算古木,但木纹细密如织,纹路盘旋如玉,细看之下,却见树皮呈沉郁的赭红色,又似鲜血凝结后的铁红色。他在这林中行走了许久,从未见过如此颜色质地的树木。他这时面对着树干,只觉从树中散发出的香味更加浓郁,如扑天盖地般地围绕着他;这香味的力量极大,似乎能将他整个身子托起,又似乎能将他身上一切的伤痛病苦都袪除洗净,不留痕迹。他忍不住举起右手,伸手去摸那赭红色的树干,树干的质地看似坚硬冰冷,不料触手却极为温润,好似人体肌肤的微温一般。楚瀚大奇,伸手抚摸一阵,望见树干上有一节略略突出的小树枝,心中一动,便伸手将突出的树枝折了下来。
不料这一折,他全身却陡如遭到雷击一般,剧烈震动,眼前一黑,就此昏了过去,手中仍紧紧握着那段折下来的赭色树枝。
百里缎坐在数尺之外,仍被千百只蚊蝇所围绕困扰,并未注意到楚瀚的举动。无奈之下,她只好点起火折,不断在身边挥舞,勉力将蚊蝇驱散了一些,喘了一口气,望向逐渐暗下的天色,感到四周宁静得可怕。她出声唤道:“喂!你还活着吗?”
楚瀚没有回答。她凝目望去,见到他侧身倒在一株树下,双目紧闭,神色安详,胸口起伏,显然还在呼吸。百里缎见他没死,这才略略放心。
一片黄昏的宁静之中,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百里缎一惊,跳起身来,握紧弯刀,生怕是蛇族的人追上来了。但听前方树丛沙沙声响,接着一团黑影从树丛中快速窜出,鼻如猪,牙如象,一身粗毛,丑怪已极。她从未见过这等生着猪鼻獠牙的怪物,不由一惊,待看得仔细了,这才恍然:“是头野猪!”
她反应极快,一跃上前,挥弯刀砍上野猪的脖子。那弯刀乃是蛇王珍藏的宝刀,极其锐利,她的刀法又极精准,一刀斩下,猪头登时落地,猪身又冲出七八步,才翻倒在地。
百里缎欢呼一声,立时抓起野猪的头,凑着伤口大口喝起血来。猪血入口虽腥膻,此时对她却如甘霖玉露一般甜美。她喝了几口之后,将猪身拖到楚瀚身前,就着他的口喂下了一些猪血。楚瀚半昏半醒,闭着眼睛,吞下了好几口猪血。两人只喝得满脸满身鲜血,有如野人,虽狼狈不堪却再痛快不过。楚瀚喝完了血,又昏睡了过去。
百里缎松了口气,正动念生火烤猪肉吃时,但听周围沙沙声响,树丛中钻出十多个人,肤色黝黑,身穿黑白两色的布衣,头包白布,手持尖利长矛,眼光落在她脚边的野猪之上。百里缎登时想到:“或许这头野猪是他们正在追捕的猎物,却被我杀了。”心知自己二人一个伤重昏迷,一个饥渴疲累,更不是这群猎人的对手,只能紧握着弯刀,侧眼去望楚瀚时,但见他双眼紧闭,脸色极白,兀自不省人事。
那群猎人走上前来,为首的是个老者,头发花白,留着一部长须,眼光锐利,向着百里缎厉声说了几句话,却非汉语。百里缎听不懂,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是汉人。”
老者似乎听得懂汉语,点点头,指了指野猪,又指了指自己。百里缎道:“野猪你拿去,求你们救救我的同伴!”说着指着楚瀚,作出恳求的手势。
老者皱起眉头,低头望了楚瀚一眼,眼光停留在他肩头的伤口片刻,又望向百里缎手中的弯刀。
百里缎会意,立即丢下弯刀,表示自己没有敌意。但那群猎人仍旧满面怀疑,紧握长矛,护在身前。老者摇摇头,说了几句话,一个猎人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弯腰扛起山猪,又赶紧后退。老者一挥手,一行人一齐后退,转眼便要消失在森林之中。
百里缎大急,叫道:“求求你们,救救他!”说着便跪倒在地,向那老者拜了下去。
老者见状即停下脚步,眉头皱得更深,与身边的几人商议了几句,才招了招手,示意百里缎跟上,便回身走去。百里缎瞥见一线生机,大喜过望,连忙背起楚瀚,跟在一众猎人的身后,走入深山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