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数日,楚瀚整日躲在狭小的卧室中,小心看护自己的左膝,用舅舅往年替他配制的膏药早晚敷着。他感到膝盖不但疼痛已极,而且整条腿几乎已不能动弹,旧伤加上新痛,若不撑着拐杖,便寸步难行。几年前他的腿刚被乞丐头子打断时,也曾撑着拐杖满街行乞,兼职偷窃,后来腿伤略略恢复,行走时虽有些跛,却已不需拐杖。他来到三家村,随胡星夜学艺之后,更是行走奔跑自如,远胜一般双腿完好之人。但祠堂前的这一跪几乎夺去了他的四年苦功,让他又回到了真跛子的情状。
然而被罚禁闭对他自是好处多多,除了能慢慢养伤之外,更能避开柳家和上官家诸人的挑衅,在胡星夜的训诫下,胡家子弟也极少来打扰他,只每日轮流给他送来饮水和馒头等粗简的食物,更不与他说话。
楚瀚终日无事,便着手修补仓库中的种种“取具”。他的卧室乃是紧邻仓库旁的一间小屋,胡家仓库中堆满了各种各样已弃置了的“取具”,都是当年胡家偷盗高手发明制造的取物法宝,有酣梦粉、夺魂香、萤火折、伸缩索、百爪钩之流,也有各种用以乔装改扮的衣装,如全黑的夜行衣、各式帽子、假须假发、化妆炭笔等。其中不乏用途特殊、形状古怪的器具,如能发出障眼烟雾的“鼠烟”,专用于转移旁人注意力的“落地雷”,还有能开启任何锁的“百灵钥”,等等。楚瀚一边摸索探究每件取具的用途,一边模仿制作。作为一个取术高手,一定得懂得如何迅速精准地制造每种取具,很多工具皆是用完即弃,因此每次下手前都得重新准备。
他修补取具累了,便开始练“挂功”,以两只手指之力悬挂在屋檐下的木椽上,连续挂三炷香的时间,称为“指挂”,再反过来以一足勾住大梁,倒挂三炷香,称为“足挂”;挂时身子不但不能晃动,而且得调匀呼吸,半点声响也不能发出。这是飞技高手必练的技巧,楚瀚自开始学艺起,便养成日夜各练三炷香的习惯,从未间断。
练完了挂功,便练“取功”。仓库的屋顶正中有个钩子,从钩上挂下一条长绳,绳子尾端系着一段半尺长的竹管。这是胡家往年用来练习取技的“飞竹”,练功时一人将竹管子拉高,从屋子的一端放下,竹管便飞快地荡过屋子,站在屋中心的弟子需伸手入竹,取出竹中所盛事物,丝毫不阻碍竹子的动势。竹子荡过面前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取者的手法需得极快极巧,才能够探竹取物。一旦练成了这本领,要在市集上取人钱囊,偷人银两,自是牛刀小试,驾轻就熟,被窃者连半点知觉也没有,袋中银钱便已不翼而飞。胡家往年规矩,要能通过这“飞竹试”的弟子,取技才算是略有小成,能去村外市集中小试身手,过不了这一关的,更不准离开三家村一步。楚瀚来到胡家四年,苦练飞竹取技,两年前已能取出飞快荡过的竹管中所盛的五件琐物,一件不少,而且更不碰触到竹管的开口边缘。这一伸手的快捷轻灵,可是他当年做小绺时不能想象的。
这日楚瀚刚练完“指挂”,正在仓库中练飞竹玩儿,听到门外脚步声响,知道有人送食物来了。他止住飞竹,上前开门,见到来的是舅舅的小女儿胡莺。
胡莺放下馒头和小菜后,并不离开,只靠在门旁望着他吃喝。楚瀚见她平日笑嘻嘻的脸上满是愁容,想起她总是对自己和颜悦色,十分友善,是个天真可亲的小姑娘,便一边咬着馒头,一边问道:“怎么了,什么事情不开心?”
胡莺没有回答,只皱眉道:“你快吃,吃完我赶着收碗碟呢。”
楚瀚道:“你坐下,陪我吃吧。”胡莺迟疑一会儿,便在他床边坐下了。她望着他敷着膏药的膝盖,问道:“你这腿还成吗?”
楚瀚摇头道:“不成。我本是个小跛子,现在成了大跛子了。”他睁着漆黑的双眼直视胡莺,问道:“小莺莺,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胡莺小嘴一扁,终于说了出来:“我爹爹……要我嫁到上官家去!”
楚瀚一呆,问道:“嫁给谁?”
胡莺难掩心中的愤怒和厌恶,嘟起小嘴,呸了一声道:“还能有谁,就是那个可恶的上官无边!”
楚瀚脑中浮起一张尖头鼠目的脸,说道:“就是那个用石头扔我,被我打伤额头的无赖家伙。”
胡莺再也忍耐不住,掩面抽泣起来,哭道:“我……我不要嫁给那个小坏蛋!”
楚瀚不再咬馒头,望着她哭泣的小脸,心中一凉,霎时明白过来:上官婆婆为何会放过自己,答应不让自己多跪几天,直到自己的膝盖完全废掉为止,原来她竟使出这等下流招数,以迎娶胡莺作为交换条件!上官婆婆对胡莺这小姑娘本身自然毫无兴趣,只因她知道胡星夜十分疼爱这个小女儿,因此想将她捏在手中当作人质,借以要挟胡星夜。
楚瀚又惊又怒,自责无已,忙问道:“舅舅什么时候跟你说的?”胡莺道:“就是今儿早上。”楚瀚问道:“日子可定了?”胡莺握紧拳头,用力捶打墙板,砰砰作响,哭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楚瀚心下极为愧疚难受,不知能说什么,伸出手去,轻轻拍拍她的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