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又涵就往洗手台去,齐又涵踉跄着被拉了两步,还没站稳,水龙头已经发出哗哗的水声,一只拢紧盛着水的手掌扑面而来,抹抹布一样帮他洗掉了残留在口鼻的渍迹。
一下一下,抹得齐又涵生疼,心里却泛出暖,也不知是不是那只热手搓出来的温度。好多年了,生病的时候头一回,身边站着个可以依靠的人。
吐干净后,胃疼缓解了许多,齐又涵被岳漠粗鲁地擦着脸,嘴角荡起自己都没察觉的笑。这笑和齐又涵锻炼出来的职业笑容完全不同,依赖、留恋、安心,配合雾湿的下垂眼,自有一股慵懒和信任淡淡流露而出,差点把岳漠看呆了。
岳漠暗咳一声,转移视线,抓过齐又涵双手放到水龙头下替他搓起来。
齐又涵舒服多了,就不老实,手抽不出,看看岳漠,说:“我好了,我不看病了。”
岳漠又恢复了“你管你说我不听,我管我做你受着”的强盗作风,不回话,洗完手钳制齐又涵去挂号。
齐又涵双脚抓地被岳漠拖着走:“我真好了,不用看。”
岳漠继续拖。
“真不看了,没事儿。”
岳漠继续拖。
拖到挂号处,齐又涵还想逃,岳漠阴沉地盯了齐又涵一眼,仿佛有股杀气,齐又涵被瞪得心里一顿,岳漠回:“我知道你身上不带钱,看病的钱欠着,以后还我。”
齐又涵立马老老实实。
身体是自己的身体,难受的也是自己,最主要是,岳漠还照顾了齐又涵的面子,齐又涵明知岳漠什么都知道,却一个字不提,齐又涵心里倒翻了一罐子糖和酱油,味道极为奇怪。
挂号、验血、打点滴,齐又涵出医院的时候已经日落,岳漠一直陪着,后来又把齐又涵送回了家。
送到弄堂口的时候,齐又涵就不让岳漠再进一步了,石库门,说的好听点是上海的文化和历史,说得难听点,手里有些结余的,都不愿在这租房子住。
原本就住这儿的,全是上辈子就土生土养在这块的,对这片地有感情,但是一旦有了积蓄,能搬的也搬了大半出去。
齐又涵不想让岳漠看见自己是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漏水秃皮的墙角,散发异味的卫生间,嘈杂的环境,糟糕的隔音,晚上还能听见隔壁一对小夫妻造人的动静。
日子过得那么寒碜,齐又涵从不敢和别人提半个字。
别人当他拿了几十几百万的奖金,钱不滥用,一辈子不愁吃穿,多风光,这其中与现实的反差,齐又涵死也不愿说出去。
他应该是事业有成混得风生水起的,就算手受伤,那也应该过得游刃有余,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过得很糟糕,免得又让伏升看了笑话,还让李晓月更加失望。
岳漠站在街口,齐又涵不让送,他就乖乖不送了,问:“不谢谢我?”
换来齐又涵一声“哼”。不是齐又涵不想道谢,他就是别扭,他知道岳漠没恶意,但有时候也会想,如果不是岳漠,他游戏比赛每场都能拿冠军,也犯不着天天吃蛋饼吃出毛病。
吊了盐水,吃了止痛药,齐又涵的胃已经不疼了,可他现在想到蛋饼就犯怵,也不知道那一个月是怎么吃下来的。
这些委屈没发病还好,一出事一股脑挤了出来,凭什么?他不压我,我也可以隔三差五吃顿好饭,胃疼而已,吐一吐不也好了,犯得着你带我上医院吗?
岳漠等不到齐又涵回答,沉默了一会儿,眼底掠过失望,嗓音低沉无比,临走补一句:“急性胃炎,我明天早上给你带粥。”转身就走。
齐又涵没想到岳漠会是这种反应,还有那明显的失望,居然揪得他心急,但他刚才那一别扭,再想说谢谢,就说不出口了。刚才不说,现在再补,没诚意。
齐又涵在街口愣了很久,想到岳漠的失望,失望还要给他带粥,心里相当复杂,轻轻吐出句话:“他说想泡我,原来是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