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似乎轻飘飘地飞出了身体,莫里茨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无垠幻境。
周身所处之处玄妙非常,视线所及无边无界。他感觉自己身临汪洋大海,又接万丈星幕。眼前既是森罗万象,又是虚空无物。脑袋里长出无数透明触手,纤细脆弱地摇晃着,像春风拂过深涧,带动石缝里冒头的绿枝芽,所有一切洋溢着勃勃生机。
触手迅速地生长,飞快地扩张,像千军万马征服草原,河流溪水汇聚大海,锐如破竹,势不可挡,裹挟着他一路前行,越走越快,越走越远。
摆脱肉身的束缚,他的灵魂变成了一阵风、一声鸟鸣、一颗萌发的种子。神秘的冲动促使他不断释放自己,一遍遍打碎重组,与世界融入。生命的最终奥秘就在不远处等着他发现,他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才行。
他在地上奔走,在高空飞扬。轻快感和无边的自由压抑下潜意识里的不安,带着他攀上一个又一个精神高.潮。
直到撞上第一个屏障,全部美好的体验至此中止——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痛苦,仿佛灵魂的每一个细微之处都遭遇重击。他的精神被残酷的屏障生扒活剥掉层层血肉,千刀万剐的凌迟之痛不过如此。他企图逃出这片荆棘,精神触手却硬绑着他继续横冲直撞。
有什么东西在逐渐脱轨失控。
也许过了一个世纪,或者过了更久更长,他越过了第一片精神屏障。自我意识被割裂成无数碎片,他已经遗忘了自己是谁,在哪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
他像是成为了虚空本身,然而这种变化仍然没能带来解脱。
无数个精神触手陆续扎进无数个精神屏障中,无穷无尽的苦痛从无边无际的触手尖端绵绵不断地反射回来。
他想大喊,想躲藏,想哭泣,想逃匿,终究不得其法。他找不到自己的身体,更不知道如何行动,他已经和精神触手化为一体。
灵魂似乎在下一瞬就会耐不住煎熬而炸裂,又似乎在他无意识的时候已经碎成散尘。山花海树,赤日苍穹,长河深涧,月殿天宫,世间永失所处,再无可依。
“我要死在这里了……”
他在痛苦中难过又期待地琢磨。
藤藤蔓蔓的精神触手从灵魂里抽离,冷意铺天盖地。所谓的生机春意均是错觉,冰冻的沉寂才是万物归宿。
黑暗尽头,一束白光悄然降临。
起先只是烛光般小小一点,随时都会熄灭的模样。渐渐的,点变成线,线连成面,宛若野火燎原,遮天蔽地。
恰到好处的暖意轻柔地包裹住整个世界,也包裹住濒临消失的他。
碎裂弥散的灵魂得到重生,再一次凝聚成形。执着于无尽远方的精神触手被近处一道平和的屏障吸引,像流水遇到海绵,一滴不漏地吸收殆尽。霸道的力量坚定地把所有不安分因子圈禁在小小的势力范围内,新生触手无处可去,乖顺地缩小成团。
这股强有力的支撑稳稳地护住了脆弱灵魂的核心,当神智再临之时,他才看清庞大屏障的本体。
一只白底金斑纹的吊睛巨虎伸展着壮硕的身躯,紧紧环绕在他身边。它赤红的瞳仁像两颗绝世的红宝石,妖冶迷人间流连着温柔神色。额间跃动着一簇红纹火焰,像是生命火种的写照,满满的尽是暖意。见他醒了,它舌头一卷,灵活地舔过他的头和脸,带着微微刺痛的湿软。
他看到自己透明的躯干里伸出无数条触手,迫不及待地扎进巨虎的身体里,不停息地翻滚搅动。
巨虎乖巧地趴伏在地上,任凭精神触手在自己体内鞭挞扩张,大眼睛一眨不眨,姿态毫无防备。
所有的记忆全部归位,他终于找回了自己,轻轻呢喃出声:“太白……”
一股凉意窜入体内,床上的青年打了个冷战,惊醒过来。
电视里单调地播放着千年不变的科普节目,整个房间空无一人。莫里茨不在,太白也不在,安静地有些反常。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的梦魇作祟,里默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跳加速,精神系躁动不已。
经过长时间的休息,身上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他动了动胳膊,摸了摸前胸后背。骨折的地方处理得当,凝固剂涂得毫不模糊。后背上的裂口也打好了药用绷带,连带着浑身上下的大小伤口贴满了创可贴,不痛不痒。和希恩的老练不同,和雷斯的粗糙对付也不一样,莫里茨连给绷带打结都带着一丝不苟的生疏与认真。
脑海里鬼使神差地闪过那双冷静的绿眼睛,里默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得比刚刚更剧烈了。
他按住悸动不安的胸口,擦掉额头的冷汗,有点奇怪。
莫里茨一个大活人,出门也就出门了,感应不到太白的气息实在过于反常。平日的太白哪怕再和他相看两厌,也绝对不会单方面断开精神连接。精神兽的个性无论多么独立鲜明,终归是出自主人精神云的衍生生物,主人才是它们的根基。然而现在,无论里默怎样尝试,都无法感知它的所在。
在他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