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以强加在他身上?可是……他却一如既往地照顾着我,还将我转去部队附近的野战医院继续做化疗,我终究只是一个女人……那时的处境太艰难太苦……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脆弱中,我最终,还是答应考虑,如果我能健健康康地走出医院,我就嫁给他……呵……后来的事,你应该猜得到了……我居然战胜了病魔……我和他结婚了,给弯弯取学名恩慈,我和女儿能在这世上健康快乐地活下去,真是上天的恩赐了,也是他的恩赐……”
王静秋说到这里已是非常吃力,再装不出微笑来,满头大汗,面目甚至有些狰狞。
覃婉见了,劝她别说了,“你还是休息一下吧,不要一下说太多……”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女人,她真的恨不起来,也怨不起来……
这世上的事,原本就没有绝对的对和错,不一样的年代,不一样的价值观,不一样的人,情,原是如此复杂的一个字,谁又来定它的对错?
只是,介怀了一辈子的事,却是这样的缘由,心中涌起一种说出来的感觉,似酸楚,似失落,亦是安心……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复杂的情愫中竟然还会夹杂了莫名的安心……
可是独独的,却没有恨……
她原以为,自己会恨的,至少会怨,却发现,站在这个女人面前,竟然一切,恍若云烟了……
其实,她早就已经放下了,不是吗?
凝视着王静秋痛苦的样子,她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却不知该如何才能减轻她的痛苦,躬下身子轻问,“要不我叫医生或者……他来?”
提起这个他,语气里仍是不自然。
王静秋摇摇头,颤抖的手指指着桌上的药,“麻烦你……给我拿下药……”
覃婉看见,那是强力止痛药……病入膏肓的她,如今便是靠着这个度日了…….
默默地给她按说明取出药粒,递到她手上,待给她倒水时,她却生生咽了下去。
良久,她才稍稍缓和,那暴起的青筋仍然说明了她的痛苦,可不似刚才那般狰狞,笑容一点点从她脸上挤出来,“我没事了……谢谢你肯听我的故事……老陆……他应是从没忘记过你,只不过……我发现得太晚……你不要恨他……好吗?”
“我……”覃婉想说,其实我从来就没恨过他……
可是才说了一个字,另一个声音就从身后传来,“你呀!都这个时候还操这么多心干什么?”
覃婉听得是陆正宇的声音,没有回头,可却能分明感到他一步一步走近。
王静秋轻轻闭上眼睛,唇角是满足的笑容,似乎完成了一个重大使命似的,声音轻若梦呓,“老陆,我有点累了,你别吵我,让我睡会儿……对了,你去外面买碗粥来吧,我待会儿醒了想吃……”
陆正宇看着一脸倦意的她,无可奈何,只能让她休息,站在覃婉身边,想说点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转身出去给王静秋买粥去了。
病床上王静秋的样子似乎已经熟睡,覃婉杵在病床边,不知去留,一时陷入尴尬的境地,她看得出来,王静秋这是故意把时间留给她和陆正宇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她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一看,是法国的儿子打来的,怕接电话的声音吵到了王静秋,她按了接听后便疾步走了出去,陆正宇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慢慢边走边和儿子说话。
“妈,你为什么还要回去?”电话那头的儿子语气是愤然的。
儿子的声音让她心里如灌了蜜一样甜润,几个月的相处,总算融化了儿子心里那层坚冰,理解了她,也肯叫她妈了,现在,是完全站在自己的立场为她打抱不平呢。
“为什么不可以回来呢?”她笑着反问。
电话里,儿子一度语塞,可马上又用气愤的语气说,“他当年抛弃了你……”
然,他这句话没说完就被覃婉打断了,“孩子,难道在你心里,妈妈如此差劲,竟然是一个被抛弃的女人吗?”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傻瓜!妈妈知道你不是这意思!可是你知道吗?妈妈可从来就没认为自己是被抛弃的!自古以来,男尊女卑,现在虽然提倡男女平等,可事实上,社会和世人还是把女人放在比男人低一等的位置,包括女人自己都是这样!我最不喜女子哭天抢地说自己被抛弃,这样的女子本身就把自己看成是男人的附属,自己就看轻了自己!我和你父亲,不管你认不认他,真心相爱一场,最后因某种原因而分开,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这场恋爱里,我和他是平等的,我们分手也是平等的,不是没有了彼此,这个地球就不转了,而事实证明,离开了你父亲,我生活得很好,可以说,甚至更好,如果当年和你父亲在一起,我是绝不会有现在的成就的!”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旋即响起儿子的声音“妈,你很伟大,我真的很钦佩你……可是,你真的不恨他了?”
又是一个“恨”字……
似乎,人人都认为她应该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