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傍晚。
南宫望趺坐在这间大宅的客厅内主座上,红色的烛光摇曳着,厅内同时还趺坐着唐根水、孟赞、宋奇这些心腹头目。
南宫望神色阴沉,径自举起一杯酒来,默默向唐根水等人邀饮。
唐根水默然饮下,举着空杯向南宫望致意。
但孟赞却有些按捺不住,沉声道:“先生,这孔晟也忒无礼了,我们受邀远道而来,带这么多人马投靠,他竟然都连人影都见不到一个,目中无人一至于此,让人失望和愤怒。”
宋奇也附和道:“先生,既然他冷落怠慢我们,我们又何必非要赖在夏邑城混饭吃?我们还是回洪泽去,逍遥自在,岂不是强似在这里寄人篱下受人管制?”
南宫望沉默了一阵。突然轻轻道:“我们既然已经来了,就稍安勿躁吧。”
孟赞不满道:“先生,是他失礼在前,也怨不得我们,我们不能在这里吃这种窝囊气!”
南宫望目光如刀地望向了孟赞,孟赞其实是车门山的山贼喽啰,原是聂初尘的手下。南宫望淡然冷冷道:“孟赞,你以为我们还能走得了吗?”
“某家看这夏邑城兵马强盛,固若金汤,远远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强大。而孔晟这个人,也深不可测,你们千万莫要因为他的年纪就小觑了他。他来河南道才几个月时间,就打下偌大的基业,还从八品县令一下子连升三级,成为河南道督军使号令一方,将来必成大器。所以,某家建议不如耐心等待,且看孔晟日后有何交代。”唐根水突然插话道。
唐根水平时的话很少,他是那种惜字如金的人,不轻言,但既然开了口,那字字句句都极有份量。
唐根水突然说了这么多话。让南宫望都有些吃惊。
宋奇瞪着唐根水。冷笑道:“老唐,难道你要让我们活生生吞下这种窝囊气?你看看,我们的人马被塞在了这种地方无人问津,都不送些酒菜来犒赏我们。这算什么?凭什么他们肉糜美酒吃着,却让我们啃这种冷饼子?”
南宫望皱了皱眉。挥挥手道:“好了,不要争吵了。既来之则安之,不要乱。更不要妄动。且在此地休整两日再说。孟赞,宋奇。根水,你们三人各自约束自己的属下,不要在人家的地盘上惹是生非。孔晟为人心狠手辣,你们若是撞上了他的刀口。我可救不了你们!”
南宫望的“示弱”让孟赞和宋奇心里不爽,但也无可奈何。两人各自郁闷地离开南宫望的宅子,返回各自的“临时军营”。这股水寇山贼共有五六百人。主要就是孟赞、宋奇和唐根水统率,这些人平时在山寨中无拘无束和大鱼大肉惯了,突然一下子被“关”在一个相对幽静的地方,喝白开水啃冰冷坚硬的胡饼,根本受不了。
因此,尽管有南宫望下了严命,但还是有少数人偷偷摸摸地离开临时驻地,在城中闲逛起来,怀中有银钱的,更是进了城中目前唯一一家开门营业的酒肆万月楼。
万月楼这个名字的由来据说有些渊源,但无处考究了。反正在夏邑这么一个小地方,城中居然有一家名字如此风骚的酒肆,孔晟都感觉意外。
酒肆的老板严茂勋本来避战火准备逃去江南,后来听闻孔晟收复雍丘、大胜叛军,又拥兵安抚夏邑,就带着自己的家眷连夜返回城中重操旧业。但实事求是地讲,这个节骨眼上,普通老百姓哪有闲情逸致和闲钱来酒肆喝酒作乐,所以酒肆营业就是表面文章,偶尔会有城中的商贾、官员将领来聚个餐,同时还承担着孔晟这些城中“高层”的饮食,相当于孔晟的对外接待处和官衙食堂了。
从这个角度上说,严茂勋现在也算是半个公务员了。
严茂勋正指挥着厨师给官衙中的一干领导干部做午餐,突然听见堂中有人呼喝连声,探头一看,见闯进了三五个彪形大汉,身着青衣璞头,面容陌生。他略一沉吟,就想起昨日进城的那对人马,据说是督军大人派人招揽的洪泽水寇,虽然是水寇,但只要日后改邪归正为朝廷效力为守卫夏邑出力,在严茂勋眼里就是自己人。
因此,严茂勋就笑吟吟地迎了上去:“几位要用餐吗?”
为首的一个大汉闷声道:“伙计,给咱家上些酒肉菜蔬,咱家这里有钱!”
大汉说着从怀中掏出钱袋子来,从里面哗啦啦倒出一堆铜钱,往严茂勋面前一推:“尽管上,钱咱们有的是!”
严茂勋扫了这几个壮汉一眼,心道果然是打家劫舍的贼寇,出手倒是豪气。可是你出手再豪气也白搭,有些东西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现在夏邑物资粮草全部由官方管控,按量供给配送,不要说肉食了,就是饼子,都不能敞开了吃,至于酒水,更是不行。孔晟几天前刚下了禁酒令,因为酿酒要消耗大量粮食,这在当前可是致命的危机。
严茂勋知道这些外乡来的贼寇不懂规矩,也不知道城内的“行情”,就笑着耐心解释道:“不好意思,各位,本店不卖肉食酒水,不要说本店了,就是整个夏邑城,也没有酒水可卖。您几个要是腹中饥饿,小店还有几张胡饼,也不要钱了,你们拿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