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晟和穆长风以及雷霆进三人畅谈了大半宿才各自安歇,到了后半夜才勉强睡下。
孔晟一觉醒来,感觉已经天光大亮,当他缓缓从冰凉地面上的稻草堆上爬起来时,茅草屋外天井中传来轻轻的人语声,孔晟侧耳倾听,听出了是穆长风和雷霆进的声音。
大兄,三弟年方十六,就已经如此神勇,若是假以时日,那还了得,不过,睢阳战乱,你们这样闷着头过去,也有些不妥。不若
雷霆进犹豫了一会,欲言又止。
穆长风瞥了他一眼,轻轻笑道:二弟,你也是英雄豪杰之辈,如此隐居山野,岂不是荒废了这一身所学?
雷霆进苦笑:兄长,隐居山野非某之所愿,只是家父严命让我与家母避战乱在此,为的是保全雷氏一枝血脉,我不得不从。睢阳乱起,贼军势大,自许太守与张公以下都心存以身殉国之死志,家父亦然。家父与我两位兄长都发下誓愿,将与睢阳共存亡。
穆长风哦了一声,再无多言。
在穆长风看来,雷万春这样的安排完全是人情之常。他一共有三个儿子,能让两个儿子留在身边誓死守城,已经算是高风亮节难能可贵了,安排雷霆进隐居山林,也算是为雷氏这一枝留下最后的血脉传承。
孔晟正要推门而出,却听里间有轻微的动静和女子的咳嗽声,他扭头望去,只见一个年约五旬左右脸色微微有点发白、披着厚重外襦的妇人脚步发飘地走出内间,这妇人生得慈眉善目,眉眼间弥荡着一股英气,她扶着门框向孔晟笑了笑。
孔晟知道这是雷霆进的母亲,不敢怠慢,赶紧大礼参拜了下去:孔晟见过伯母大人!
雷霆进的母亲雷肖氏挥挥手:无须多礼,即然你与我儿已经结义为兄弟,那就是老身的后辈。以后莫要如此见外。
听到屋里有说话的声音。雷霆进两个人掀开门帘就走了进来。雷霆进见肖氏颤微微地站在那里,与孔晟谈笑生风,眼哞中掠过一丝欣慰。
但他旋即走过去搀扶住雷肖氏,柔声道:“阿娘。你身子骨不舒服,躺着就好。怎么起身了?”
雷肖氏微微一笑:“你这孩子,阿娘只是略感风寒,这点小毛病还不当紧!”
雷肖氏轻轻推开雷霆进。穆长风这时上前见礼:“穆长风见过伯母大人!”
其实三人已经结为异性兄弟,按说穆长风和孔晟应该称呼雷肖氏为“阿娘”。与雷霆进一般。但孔晟却不知这些礼节,穆长风也跟着他称呼,雷肖氏也不是计较这些的凡俗女子。没有太放在心上。
“不必多礼,三郎。还不赶紧请你两位兄、弟坐下叙话?”雷肖氏摆了摆手,示意雷霆进赶紧去设下案几和座位。
雷霆进这就去忙活起来。其实他和母亲雷肖氏的家只有这两间茅草房,生活一应用度极其简陋。原本是母子两人勉强度日,突然一下子多了两个客人,房内显得非常拥挤,连个坐下来说话的地方都没有。
可尽管如此,雷肖氏也不愿意怠慢了客人。
雷肖氏谈吐不凡,而看她的体貌特征,孔晟就判断她绝对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流之辈,肯定是练武之人。事实上,也不难理解,雷万春这种武艺高深的当世勇将,其妻怎么可能是普通女子啊。
孔晟将深邃的目光从雷肖氏的身上回收回来,目光真诚地回答着她的问话。虽然昨夜结拜之后,雷霆进已经简单向母亲介绍过孔晟和穆长风的基本情况,但毕竟只是只言片语,没有直观印象。
今儿个一番当面叙谈,雷肖氏听闻孔晟是朝廷钦点的睢阳宋城县令,从江南来不惧危险要去睢阳赴任,心内有些惊讶,也有些感慨。
她原本很难相信,以孔晟这样的江南士子,竟然还能舍生忘死去奔赴国难。那江南之地是何等的繁华安逸,放着好日子不过,反而要跑到战火纷飞的河南来受苦,面前这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雷肖氏其实是雷万春的同门师妹,一身武艺及兵法韬略一点都不亚于其夫。只是她一向隐在雷万春身后相夫教子,很少抛头露面。而这一次,为了让雷家保留一条血脉,雷万春这才叮嘱妻子带着三子雷霆进远离睢阳反过来说,若不是打着保护母亲的旗号,雷霆进又如何肯心甘情愿地与父兄分别独自苟且偷生?
“老身虽然是女流之辈,却也知道,现在的睢阳,战火将起,安贼叛军大兵压境,孔家小郎你在这个时候选择去睢阳,恐怕凶险万分。听老身一句劝,不如留在老身这里暂避一时,看看情况再说。”雷肖氏声音不疾不徐,面带温和的微笑。
孔晟拱手为礼:“伯母,孔晟自知睢阳凶险,但我既然选择来睢阳上任,就不会半途而废。况且,睢阳未必会失陷于贼军之手,现在形势瞬息万变,只要朝廷平叛大军转首东进,安贼闻风丧胆,河南之围其实随时可以化解。”
孔晟的声音虽然柔和,却异常的坚定。
雷肖氏深深地望着孔晟,心头暗道:这少年郎外柔内刚,胸中自有乾坤,从他的话里话外来看,倒是真的怀着一腔报国之志,不是故作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