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过,这山区冬季的夜晚,格外阴寒。壮汉搓了搓手,掀开了茅草屋的棉帘子,束手让客道:“两位贵客,请进吧。寒舍简陋,还请不要嫌弃才是。”
这壮汉人虽生的粗犷,穿着也粗鄙不堪,但谈吐举止却见不俗,孔晟两人不由在生出几分好感的同时警惕心更重了一些。
茅草屋内真的如壮汉所言,非常简陋,分为内外两间,除了一个水瓮之外,别无长物。里间烟雾蒸腾,显然生着火盆,灯光隐隐戳戳,传来一两声苍老的女声咳嗽。
壮汉赶紧掀起内间的帘子,走进去向床榻上躺着的一个老妪嘘寒问暖问长问短,好半天才抱着一捆干稻草走出来,动作麻利地俯身铺在地上,歉意道:“贵客还请席地而眠,将就一宿吧。只是家有老母,卧病在榻,受了风寒,咳嗽不止,请见谅一二。”
孔晟微微一笑,拱手抱拳道:“兄台能容留我们二人借宿,免受山里风寒,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壮汉笑了笑,抱拳还礼道:“两位用过饭食没有?若是不嫌弃,我家有风干的野猪肉,还有烙好的饼子,可以将就用些。”
这壮汉如此热情且细心周到,穆长风也不矫情,点头:“我们倒真的是没有用晚饭,若方便的话,就劳烦兄台了。这是我们俩的饭钱,还请收下。”
说着,穆长风从怀中的钱袋里掏出一把铜钱来递了过去。
壮汉眉头一挑,摇头道:“些许饭食,粗鄙之物,怎么能收你们的钱。若是不嫌弃,就吃些,至于铜钱,还请收起来吧。”
穆长风见此人豪爽,略一沉吟,知道若是自己坚持,反而会让他心生不满。就索性收起铜钱来。
壮汉立即走进内间去。从内间搬出一个用木头简单并排扎起制成的小案几来,旋即又从内取出四个硬邦邦的胡饼来,以及一盆切成长条、黑乎乎、明显是被风吹干不知是生食还是熟肉的肉干来。
壮汉又从腰间拔出一枚锋利的匕首来,用腰间的兽皮随意一擦拭。就递给了孔晟道:“山里人吃食简单,请将就些吧。”
孔晟接过匕首谢道:“这就很好了。非常感谢。”
事急从权,一切因陋就简,当然孔晟本来就没那些酸臭毛病和穷讲究。在这穷山沟里借宿山民家里,能有饼子和肉干吃。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孔晟抓过一条黑乎乎的肉干,试了试,有些硬。他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切割下一条块。然后塞进嘴里咀嚼起来。刚一入口,就有一股生腥气冲下喉管。孔晟心里暗暗苦笑,当即明白这是生肉风干,根本没有经过煮熟料理。
但孔晟旋即大口吞咽下去。没有表现出任何表情上的异样。一直在观察着他神色变化的壮汉,这才微笑着就地趺坐在一旁的稻草堆上,貌似随意问道:“两位客人是从彭城来?看这样子,是往睢阳去的吧?”
孔晟就着生涩发酸的生肉干,啃了一口更加硬邦邦的胡饼,将手里的匕首递给了穆长风,穆长风有模有样地也切割下一块肉,塞进口中。
“是的,我们从彭城来,往睢阳去。”
壮汉哦了一声:“两位从彭城去睢阳,为何不走官道大路,反而攀山越岭走山间小径呢?”
“有些急事,需要赶路。”穆长风一边嚼着有些难以下咽的生肉干,一边回答。
“听说睢阳那边乱着呐,官军和叛军正在打仗,两位这个时候跑去睢阳,恐怕有些不妥当吧。再者,听二位的口音,似不像是彭城人。”壮汉沉默了片刻,又道。
孔晟则在一旁微微扫了这壮汉一眼,心说这山里的山民不仅见识不浅,谈吐不俗,竟然非常了解山外的局势,睢阳距此地接近百里,他还知悉那边正在打仗,如果说这壮汉是普通的山民,恐怕傻子都不会相信。
不过,此人目光清澈举止从容气度豪爽,应该不似奸猾之人。至于人家是不是真正的山民,其实也与孔晟两人无关。萍水相逢,夜间借宿,人家不可能对他们有什么不良企图。
“我们从江南来去睢阳访友,倒是不知那边起了战火。”孔晟目光沉凝道:“借问兄台,可是范阳安禄山的叛军正在围攻睢阳一带?”
壮汉点点头,突然似笑非笑道:“安贼兵马四处肆虐,河南大半落入贼手。二位要去睢阳访友?不瞒你们说,我便从睢阳来,因避战祸与老母隐居山间,二位的友人,或许我还能相识。”
孔晟呃了一声,他本来是顺口敷衍,没想到壮汉话赶话对了上来,如果答不出来就变成了谎言,略一沉吟,一个与睢阳有关的耳熟能详的名字便脱口而出:“在下的友人姓雷,名万春,为真源县令张巡麾下校尉,听说他如今在睢阳,在下二人就是投奔他去的。”
孔晟这话一出口,壮汉陡然间浓眉一挑,略一冷笑便霍然起身沉声道:“某家便姓雷,正是你所说之人的后辈,某家根本不曾听说,他竟然有二位这样从江南来的友人!”
壮汉的神色旋即变得不善凶狠起来,目光炯炯威势慑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到雷某人这里借宿,到底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