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辅国傲慢的目光环视众人,最后落在杨奇身上,他微微一笑,抱了抱拳:“杨使君,杂家此次奉旨下江南,千里迢迢餐风露宿,一路上甚是辛苦。杂家早就听闻江南为我大唐的繁盛之地,今日一见确然名不虚传。杂家一进这江宁城,竟然心神恍惚,恍然有进了长安洛阳的错觉!”
杨奇还礼笑道:“钦差大人真是过奖了,江宁不过是江南一隅小城,岂能与长安皇都相提并论?差得太远了,太远了!”
“江南士子孔晟向朝廷上表,请朝廷迁都金陵”
李辅国的这话刚一出口,杨奇就目光一凝,脸色微微有些阴沉。他下意识地用愤怒的目光扫了孔晟一眼,又恢复了一脸的笑容。
好在李辅国旋即似笑非笑地挥了挥手又道:“他的请都金陵表,文采斐然,然却脱离实际并不可行,在满朝文武群臣间引为笑谈。不过,这也足见此子心系家国天下的一腔赤子之心,甚得陛下嘉许!”
李辅国这话说完,在场大多数人都吃了一惊。所谓的“请都金陵表”逐渐在天下间传播,但因为杨奇的暗中压制,暂时还没有在江宁城中传开,知道的人不多,更不可能有人知晓孔晟竟然还向朝廷上了这样一份建议迁都金陵的表文。
孔晟依旧微微垂着头,不理睬众人纷至沓来的各种目光以及窃窃私语。
因为烟雨楼是杨家的产业,所以杨雪若在烟雨楼掌柜孟冲的亲自引领下,从后门登楼,在阁楼之后的一间雅间内入座,这个雅间与宴会现场只隔着一道回廊,前面的动静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杨雪若走进雅间的时,正值李辅国说起孔晟上书请都金陵表的事儿。杨雪若柳眉一挑,就侧耳认真倾听起来。
“杨使君,据说士子孔晟是你的世交之后,还与贵府小姐有婚姻之约?”李辅国扭头笑道。
杨奇咳咳清了清嗓子,勉强笑着回答:“钦差大人,本官与孔晟之父孔林有些交情,他算是本官的晚辈,这没有错。”
“郭子仪郭汾阳亲自向圣上举荐,言称江南士子孔晟文采绝世,文武双全,身怀报效朝廷的宏图大志,陛下闻之甚为欣慰。对于孔晟所出的诗文,陛下亲自加了御批,昭命天下传诵!”
李辅国哈哈大笑起来。
周安父子的脸色更加难堪。这宴会上,李辅国开口孔晟闭口孔晟,对孔晟赞不绝口,还说皇帝对其甚为嘉许,难不成钦差跑江南一趟就是为了孔晟一人?
周昶铁青着脸嘴角哆嗦着,心里燃烧起了熊熊的妒火,但他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深深埋着头,肩头都在颤抖。
江宁郡守刘平山嘴角一抽,倒吸了一口凉气。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孔晟的诗才得到了朝廷的重视,大太监李辅国远来江南,必然与孔晟有关。孔家这小厮真正时来运转了,自家儿子这顿打,怕是要白挨了。
而在一侧的雅间内,杨雪若和柳心如三女侧耳聆听着,清秀的脸蛋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李辅国拍了拍手,扫了杨奇一眼,突然淡淡道:“江南士子孔晟可在?”
孔晟深呼吸定了定神,知道自己等待多时的机会来了。他长身而起,上前三步,冲李辅国和杨奇深拜了下去:“孔晟拜见钦差大人和使君大人!”
孔晟对李辅国这个恶名满贯的太监没有什么好印象,但至少在当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李辅国都是大唐朝廷红极一时权势冲天的权监,孔晟不会与之同流合污,但暂时还不能轻抗其锋。
再说李辅国现在的身份是钦差,贵不可言。而孔晟只是一介白衣士子,焉能不向人家施礼拜见。
李辅国抬头打量着孔晟,啧啧称赞道:“果然是英俊少年郎,名不虚传!孔晟啊孔晟,你的名头如今可是震动朝廷了,杂家这次下江南来,就连宁国公主、纪国公主两位殿下都吩咐杂家,要杂家记得让画师为你画像带回灵武去,殿下们要看看我大唐究竟出了一位怎样的少年英雄!”
李辅国如此盛赞,倒是让孔晟心下微微有些汗颜。他故作惶恐地躬身下去:“孔晟何德何能,不敢当大人如此赞誉!”
李辅国开怀大笑,他那公鸭嗓子笑声尖细嘶哑,有些刺耳。杨奇在一旁微微皱眉,轻蔑不屑的神色一闪而逝,尽入孔晟的眼中。
孔晟心里暗叹,现在的局势已经不受他的控制,杨奇若是不识时务抗拒朝廷昭命,或者表现出什么来得罪了这位日后权倾朝野的大太监,下场恐怕就岌岌可危了。
李辅国陡然间站起身来,尖细的嗓子在楼上久久回荡:“陛下有旨,江南士子孔晟,接旨!”
孔晟眼眸中掠过一丝狂喜,他定定神拜伏在当场。
周安心里咯噔一声,藏在案几下捏住一枚玉佩的手不住地哆嗦着。而周昶脸色煞白,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嫉妒的情绪,要冲出楼去哭天喊地的发泄一番。
另一厢,杨雪若神色微微紧张,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柳心如跪伏在杨雪若的案几下首,垂着头,心头感慨万千。昔日自己不屑一顾的浪荡无赖少年孔晟,如今终于要鱼跃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