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个意外,当时我父亲委托送信的是商船的船长,这是一个老波拿巴党人,相当靠得住。可是这个相当靠得住的人在启航后不久就得了急性脑膜炎去世了,他死得很快,只来得及把信件交给了爱德蒙-唐泰斯,然后这个年轻人就把信带过去了,他让自己卷入到了风暴当中。”
“真是个倒霉蛋。”夏尔下了一个评价,也不知道是指那个急病死的船长,还是指那个可怜的年轻人。“那个小家伙一定不会想到,帮朋友完成遗愿,这么一点小事会送了他的命吧?我敢打赌他甚至不知道信里面说的是什么,就做了个糊涂鬼!”
“政治里面没有轻率,要么不做,要么就是做了,没有人会管你是因为什么而做的,做了就是做了,所以他被判罪了。”维尔福垂下了视线,似乎是在为自己辩解,“我收到了检举信,然后抓了他,审问他,他一直辩解自己无罪,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这没有意义,我根据他的所作所为判他有罪,然后让人把他送去坐牢。如果……如果当时我只是做了这一步,那一切都还可以挽回,哎,人在年轻的时候要犯多少错误啊!”
“您在之后还做了什么?”夏尔连忙追问。
“抓了他之后,根据他的证供,以及我在马赛审问那些波拿巴分子所得到的一些线索,我抽丝剥茧,然后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维尔福检察长抬起头来,双目无神地看着窗外,“这些胆大包天的波拿巴分子,准备帮助拿破仑皇帝登陆,然后举兵造反,夺回法国。”
他到了这个时候还下意识地用“造反”这个词,由此可见,在心底里,这位检察官阁下根本就没有把帝国当成是自己心目中的正统——不过夏尔倒是不在意这种细枝末节。
“真是可怕的业务能力。”夏尔恭维了对方一句,“您确实是个出色的检察官。”
“出色得过头了,结果坑害了自己。”维尔福检察官苦笑着回答,“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我不敢耽搁,一路快马加鞭,来到了巴黎,并且求见了路易十俊秀的年轻人顺眼了许多。
他本能地感觉到,如果想要接下来继续平安无事,想要维持自己的权势地位的话,那么首要的就必须讨好到这个少年人。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对三十年前的旧事那么感兴趣,但是迎合他一下总没有错。
而且,多拖一个人下水不是更好吗?
“其实,当年的当事人,有一个还在巴黎,而且我们可能都认识。”他突然说。
“啊?!谁?!”夏尔一瞬间以为他就要说出基督山伯爵来了,然而,维尔福给出的答案让他更加惊诧万分。
“马尔塞夫元帅夫人。”检察长小声回答。
“什么?!元帅夫人?她和爱德蒙-唐泰斯什么关系?”夏尔连忙问。
“她是爱德蒙-唐泰斯的未婚妻,当年我把他送进监狱之后,这个女子跑过来跟我求情,她哭得很厉害,而且是个大美人,所以我印象很深刻。”维尔福想要牵出另外一家人,转移夏尔的注意力,所以说得十分干脆,“在巴黎我第一次见她我就认出来了,就是她错不了。”
从一个区区小海员的未婚妻,到元帅夫人,这段经历还真是让人唏嘘啊……夏尔在心里感叹。
关键是,为什么,偏偏是马尔塞夫?
维尔福,唐格拉尔,马尔塞夫,是基督山伯爵一开始来巴黎的时候就很感兴趣的人家,现在果然有两个人被证明和一桩陈年旧事大有关联了——那唐格拉尔男爵呢?他会不会也是马赛人,然后在三十年前的那桩旧事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夏尔脑子一直都在快速运转,但是暂时还想不到答案。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基督山伯爵,肯定和三十年前的爱德蒙-唐泰斯一案牵涉非常深,甚至也许他这次来到法国,就是因为这件事。
当然,猜想是不能当证据的,不过,夏尔此时却踌躇满志,他感觉自己已经接近终点了。
此时的他,已经不仅仅是为了最初的目的来调查基督山伯爵了,他甚至有一种一步步揭露真相的快感。
基督山伯爵,柴康,或者威尔莫勋爵,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来自哪里,我都能够揪出你的狐狸尾巴来!
“夏尔,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就在夏尔还在激情满满地畅想的时候,维尔福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遐思。
“暂时没有了。”夏尔回答,然后看了看对方充满了疲惫的脸,“您先回去休息吧,我知道今晚您肯定不好受。明天我就会让人把瓦朗蒂娜送回来的,您不用担心。”
“关于这个……其实……其实也不是那么急迫的。”维尔福一贯刚硬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些许笑容,似乎是在努力表现出谄媚来,“瓦朗蒂娜最近遭受了这么多打击,精神肯定很不好,她需要调养,而我们家现在的气氛却也不适合她调养……所以,以父亲的立场来看,我觉得她最好还是在她能心情舒畅的地方好好待一阵吧,您可以带她四处转转,排遣苦闷,年轻人嘛,一起凑下热闹,到处转转,总归是有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