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寻觅觅二十年,再见面,却是这样的场景,舒落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乏。累积了二十年的悲伤、仇恨、愤怒、期待,在见面那一霎那,却都烟消云散。那一刻,舒落才觉得,时间的力量是如此强大。
二十年后,离妍依然美丽如初,却为了躲避自己,隐藏起自己的容貌。在这个偏远的城里,为求生计,出入风月场所。当自己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便已经无法恨她了。她曾是那么骄傲的人,在皇城里一舞倾城,却不允许自己受气半点。她这辈子,唯一委屈自己的,便是爱上了澈光吧?因为爱上那个男人,她成为了国家的罪人,背叛了朋友亲人,沦落至此,已经够了。
澈光……澈光……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你并不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啊……
烛光中渐渐浮现出男子的容颜。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她初入锦绣皇城。进宫面圣的时候,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高高在上的锦绣城主,而那时在一旁静静站着的那个白衣男子。那是怎样一种美啊?在自己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便不禁心驰神往。
看着劲装少女丝毫不惧众人的目光,直直地走了过来,丰神俊美的男子微微笑了起来:“荒州剑圣么?我是锦绣城大巫师,澈光。”
男子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空无却又不失温和,让原本桀骜不驯的少女有了片刻的失神。那是怎样的男子啊?怎么会那么完美……
酒壶被打翻在地,碎成无数块。桌面上也已堆积起不少空空的酒壶,趴在酒桌上的女子身子一晃,终于支撑不住,向一旁倒了下去。一旁默不作声的男子及时伸手抱住了摇摇欲坠的女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舒落,在你心中,牵挂的,其实是那个男子吧?如果你不是荒州剑圣,那么当年,你的剑一定是为了助他,而不是杀他。离妍,不过是做了你想做而不能做的事,你断然恨不了她。
抱起舒落,迟洛辰第一次发现,这个外表强悍无比的女子竟是那么的轻。走到床边,这个揽月城的城主却久久不肯松手。十多年来,第一次拥她入怀。怀中的女子此刻如同刚出生的婴儿,褪去了锋芒,轻轻靠在他的胸口,扬着饮酒后泛红的脸,酣然入睡。
这是他,从不曾想过的时刻。
怀中的女子动了动,抱紧了他,叹了口气:“澈光……”
那声叹息,让迟洛辰僵在了原地。许久,这个被誉为大漠之王的揽月城城主,终于苦笑了起来。原来,无论过了多久,在她心里充盈着的,依旧是那个人的名字。
十六岁时,自己只能仰望她,看着高高在上的女剑圣,仗剑飞扬的神采。如今,自己已是二十六岁的大好男儿,已然可以抱着她,给她足够的依靠,然而她却依然巧妙回绝自己对她的好。原来,她的心,永远是留给那个人。
将女子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这个粗犷的大漠汉子又细心地理了理女子额上纷乱的发丝,坐在床边,凝视着对方二十年来丝毫未变的容颜。那是怎样一种力量,让人永远拥有最宝贵的青春,可是代价却是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在战斗中。
风在夜空里呼号,盘旋往复。这样辽阔的天地,却永久束缚着人们,一次又一次投入无边的轮回里。这就是宿命么?就连风也传来了微微的叹息。
那样温柔的双眼突然变得凌厉,屋里的男子看也不看,一扬手,一道冷光直飞出窗外。坐在床边的男子转瞬掠出了窗外,短暂闪现出的柔情此刻已被杀气取代。
自己方才掷出的银色小刀牢牢钉在屋檐下,四周却没有一丝人影。迟洛辰微微皱着眉,拔下自己的小刀。站在屋顶,四周的一切尽收眼底,然而夜晚的揽月城,平静得一如既往。风肆掠开来,吹乱他的头发,让大漠之王不禁有了些许凉意。然而,真正寒冷的,却是他方才感觉到的,从背后传来的眼神。
月色如华,笼罩在着大漠尽头的城池上。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如此虚幻。揽月城的城主站在高高的屋顶上,轻轻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然而,这一切,都如同那个人,近在咫尺,却是怎么也抓不住。
大醉了一宿,舒落醒来得却格外早。天空微微露出了鱼肚白,这样的微弱的光线,却让舒落觉得有些晃眼,眯了眯眼,舒落这才起身。一起身,剑圣便顿住了,屋内还有人!光芒在手中骤现,握着清魂剑舒落跃身闪到帷幕旁,抬眼望去,看清那人后,不禁怔住了。竟是迟洛辰趴在圆桌上,睡着了。
这个揽月城的城主此时和衣趴在桌子上,对于她的醒来浑然不知,显然是疲乏至极了。
他,竟然守了自己一夜……
她是看着迟洛辰长大的,从十六岁迟家三少爷,到现在揽月城的城主,腾格大漠之王。这个男子总是能在自己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她不是不知道他的感情,他们都是在乱世中拥有超凡力量的人,同甘共苦,出生入死。然而,岁月流逝,她永远是二十岁的容颜,而他却在渐渐老去。她终究有一天,会在太平盛世中永远沉睡,而他到那个时候,或许正值壮年,或许已是白发苍苍,或许早已入土为安。他们终究不是一类人。
小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