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退?”冗长的沉默过后,孙德龙苦笑道。
“不退怎么办?”梁天伸着手,摸了根烟,默默点上,重重嘶了口:“我当了二十年的刑警队队长,市局里属我资格最老,资历最长,历任局长换了几届,就我还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不退你让我怎么办?一世英名,晚节不保?”
“其实你的问题,我已经不止一次向上级反映过了,按理说,能在基础岗位上勤勤恳恳干这么多年,就应该无条件官升一级,但是你也知道,对于我们警察队伍来说,这一级意味着什么,蓝衬衫换成了白衬衫,警督变成了警监,军官转成少将,远的不说,退休以后,各方面福利待遇差的都不是一个档次。要不然你在坚持熬两年,我在厅里帮你托托关系?我有个老同学是给副厅长当秘书的。”
“不必了。”梁天摇摇头,看着天花板,两眼怔怔出神:“孙处,你说的这些我都有想过,我不是当局长的材料,打打杀杀惯了,你要真让我坐在办公室里批文件,我会疯掉的。”
“五十多了还杀?你以为你是警校里刚毕业的愣头青?”孙德龙看着他打上石膏的伤腿,顿时感慨万千,那场战斗他有参与,不过是坐在直升机上俯瞰。现场的情况有多激烈他无从得知,他只知道跟梁天一样住在疗养院里的,还有另外两位同志。
“嗨,不服老不行呐,那小子不地道,都躺下了还打黑枪,这要是后退个二十年,我说啥也不会阴沟里翻船。”
“诊断报告是怎么说的?康复的几率大吗?”
“大。”梁天顿了顿,又道着:“也不大,子弹钻的不是地方,咬韧带上了。”
“会瘸吗?”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梁天笑骂着:“最终的诊断书还没出来,现在都只是预测。”
“这条腿,就是你退休的理由?”孙德龙明白了,因伤退休,总比主动退休要好听点,不至于沦为圈内的笑柄。
“算是其中之一吧。”梁天灭了烟,摁死在烟灰缸里,做贼似的:“去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不冷不热的,开什么窗户呀,这天眼瞅要起风了。”
“叫你开你就开,病房里不让抽烟,回头护士闻到烟味,又该批评我了。”
“哦哦,原来你也有怕的人。”孙德龙笑着,起身拉开窗帘,又打开窗户,保持室内空气流通。
“不是怕,照顾我饮食起居的那个护士,是我老婆派来的间谍,我老婆以前是卫校的老师,分配到这里的门生不少。”梁天皱着眉说道,原以为住进疗养院就能清净几天,可没承想连家里人都不叫他消停。
“你老婆做得对,抽烟有害健康,我都戒了,你也戒了吧,岁月不饶人呐。”孙德龙笑笑道。
“别提我老婆了,还是说说我的事吧,我交给你的离休报告,你看过了没?”
“昨天夜里看了,理由写得挺充分,就是字写得不好,歪歪扭扭,蚂蚁爬似的,还不如我儿子呢。”
“滚蛋,你能不把我跟你儿子联系到一块吗?”梁天气得够呛,不过还是道着:“我是问你,什么时候能通过组织的批准?”
“你个副处级的芝麻官想退休,组织上求之不得呢,咱们这个圈子,进着不好进,出着还不好出吗?你这一走,正好命中厅里某些掮客的下怀,这些人专门吃这碗饭的,死盯着哪块有肥缺,然后开始大肆倒腾情报和人脉关系,你也知道,组织上想安排进来一个,那就得挤走一个,像你这种主动提前退休的,简直就是一块肥肉从天而降,瞅着吧,一群闻到腥味的猫,不打个头破血流不算完。”身为省厅政治处专门培养政委的处长,孙德龙的核心工作就是人员调配,向各个警务部门输送相关方面的人才。
梁天听他发牢骚,随即附议道:“你说这些人,咋就不知道害臊呢?老百姓们每年纳那么多税,是维持国家发展建设用的,不是给他们搞内耗用的。”
“谁说不是呢,以前还好点,偷偷摸摸来,现在呢,明码标价了都。”孙德龙说到这里,一时愁云满面。
“算了算了,不谈国事。”梁天摇着头:“眼不见心不静,他们争他们的,反正我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你都开始内定了?”孙德龙有点诧异,这不像是老梁能干出来的损事啊,这位老队长从警一生,虽然业绩平平,但在原则问题上从来没出过漏洞。
“别误会,只是代理队长,真要转正的话,还是得经过组织同意。”梁天一瞅眼神就知道孙德龙想歪了,只见他笑笑道:“想不想听故事?”
“谁的?”
“我的。”
“你还能有故事?”
“我怎么就不能有,我这么跟你说吧,你知道我刚当上支队长的那一年,是什么状态吗?”梁天神秘兮兮地问道。
“嘚瑟呗,你还能有啥状态,三十出头的支队长,比四十出头的局长还稀罕。”孙德龙瞥了他一眼,没头没脑的泼冷水。
“只说对了一点,除了嘚瑟,更多的是踌躇满志,我总觉得吧,以我当时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