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鹿城六点多才会天亮,倪昊言却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已经起身,事实上昨日这一夜他都未曾能入眠。妻子刘芬芳有晨练的习惯,起来时便看到倪昊言默默地坐在沙发上抽烟。孩子大了出国读书了,老两口多年前便也已经开始分房睡,刘芬芳并不知道倪昊言昨晚一夜未眠,但老夫老妻的,她一眼就看出老倪明显心事重重。
“老倪,咋个了?”刘芬芳是北方人,说话时口音很重。她已经提前退休了,如今在家每天也就是锻炼锻炼身体,侍弄一些花花草草,好在她天性与世无争,每日过着一样的日子倒也不嫌寡淡。
“哦,你还不知道,老梁走了。”倪昊言吐出一团烟雾,烟雾下那张法令纹极深的面孔似乎有些茫然无措。
家属大院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梁实康暴毙的事情,刘芬芳还不太清楚,此时听倪昊言提起,顿时连出去锻炼的心思都没了:“走了?什么意思?真调去西湖了?什么时候的事?”
倪昊言有些无奈:“不是调走,是去世了,死了!”
“什么?”刘芬芳的声音陡然提高,“死了?怎么可能!”
“前天夜里的事情。”倪昊言长长叹了口气,“淹死的,公安那天现在还没给出个说法,但我估计是晚上从宋清博的岛上回来时,冲锋艇遇到了风浪,被打沉了……”
“这……这也太突然了!”刘芬芳的意识里,那个永远强势的市委书记就如同一杆从不知道弯曲的铁枪,此时有人告诉她那枪断,于是便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是很突然啊,省里和市里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现在咋办?刘常德不是也要调走了吗?总要有个熟悉情况的人能主事儿啊!诶,之前不是说原本西湖公安局的那个小伙子要调来当市长的,那事儿咋没声儿了?”
“谁说没声儿了?人家不但来了,而且这回还是一肩双挑!”
“一肩双挑?哎哟,这可不得了,才三十五岁不到吧?”
“嗯,很年轻啊!”倪昊言叹息一声,“我们这些老同志迟早都是要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
“对了,老梁这一走,对你有没有影响?”归根到底,人最关心的还是切身利益,虽然与世无争,但毕竟如今平静的生活来之不易,刘芬芳也不想自己两口子的生活节奏被人打乱。
“现在还不好说啊!新来的这位小书记可不是刘常德那种窝囊废,公安出身,手段又硬又辣,接下来大家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倪昊言悠悠地舒出一口气道,“你去锻炼吧,我也要出发了!”
“就么早就去单位?”刘芬芳觉得有些奇怪,“小书记也不至于要去那么早吧?”
“工作总还是要有人做的。梁实康走了,办公室却是要让出来了,我早点过去看一看,有些如家具要换的。”
“这些事情让下面人去做嘛,干什么样样都要
亲力亲为!”
“那些小兔崽子去办?嘿,万一办砸了,小书记还以为我在跟他作对呢!不光是家具的事情,还有他的秘书人选的问题,现在他毕竟是一肩双挑,这个秘书很是重要啊,我得早些过去,把材料再过一遍。”
“去吧去吧,别忘了按吃降压药,你那个血压,休息不好就又要噌噌往上窜了!”临出门前,刘芬芳还嘱咐道。
“行了行了,打你的太极拳去吧,再不去,老王她们又要往家里打电话了!”倪昊言看着老妻出门,却不由难得地生出一份羡慕,也许人老了,到了这个年轻,就该干些这个年纪应该干的事情才对。
上午八点整,还没到上班时间,倪昊言便拿着水杯和一打材料走进了二号楼。半个钟头前,他接到了李云道的电话,说是梁实康的办公室暂时不要起用,既然刘常德的市长办公室空了出来,自己就暂时先在那间办公室里办公,办公家具之类的,本着环何和节约资源的理念,也就都不用换了,但会客区到时候可能需要将沙发换成会议桌。
倪昊言毕竟是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从一号楼到二号楼短短几分钟的路途,碰上了不少人都是主动打招呼的,而且领导的一言一行下面人几乎时时刻刻都在看着,之前随着梁实康和刘常德之前的矛盾升级,市委办与市府办几乎也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但今天委办一把手却主动跑到二号楼来了,这是不是释放了什么样的信号呢?
有了手机再加上微信,这个世界上几乎便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尤其是人多嘴杂的市委市政府大院里头,各类机关单位都汇集在不同的楼栋里,只要发生一点什么事情,转眼间便会人人皆知。
倪昊言上了电梯,电梯直上四楼,出了电梯却发现楼道里静悄悄的。他皱了皱眉头,看了一下腕上的老式上海手表,这表有些年头了,但很准,此时分钟已经接近十分的位置,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上班时间了,政府办这边居然一个人影都没有。联想起这几年武大庆的口碑,倪昊言便摇了摇头,毕竟不是自己的一亩三分田,想通这个环节便转身往市长办公室走去。
等走得近了,才听到办公室里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