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吹过西南边境的牧场,风吹草低,牛羊相依。局部的摩擦战火并没有磨灭边陲上的牧民们想要过上好日子的梦想,随着这几年草原上的驻军不断增多,小镇上的路越修越好了,商店也多了好几家,就这样似乎还不能完全满足逢年过节就会成群结队来镇子上买东西的士兵们的需求。
桑杰加吸了吸鼻涕,扶了扶阿爸后留下来的唯一遗产——那顶破旧的毡帽,十二岁的少年双颊上的两朵高原红很明显,但眼睛却如同夜空里的北极星那般明亮。他手上拿着一串珠子,这是阿乙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搜集到的,满头白发、笑起来脸上皱纹纵横交错的阿乙(藏语中的奶奶)已经七十岁了,阿乙说最多还有两年,她就要回归草原之神和雪山之神的怀抱了。桑杰加也知道,在这个小镇周围的牧场里,超过七十岁的老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他很喜欢阿乙给他的这串蜜腊手串,圆润的质地让他想起幼时在阿妈胸膛里感觉,只是阿妈和阿爸都相继死了,死在了边境的炮火里。阿乙说,很多年前,阿爷也是在同样的战火里回归了神的怀抱。
蜜腊的质地很好,虽然大小不一,但阿乙说这是产自遥远的波罗的海的圣物,是阿乙用一辈子的时候,用无数的牛黄与那隔几年才出现一次的行脚商人不断地换回来的。蜜蜡的颜色不一,最新的颜色深沉些,但年代久远的早已经被阿乙的体温浸润成了透明色。桑杰加并不清楚,他手中的这串东西,拿到内陆的一线城市足以卖出一个好价钱,所以现在他只想着能早些这串珠子卖出去,用换回来的钱请医生去给阿乙看病——阿乙已经病了一个月了,他不想唯一的亲人也离开自己,虽然阿乙说离开只是回归了神的怀抱。桑杰加没见过天神,所以他只要从小相依为命的阿乙。
“这串珠子不错!”天籁之音传来,桑杰加抬头,那人背朝太阳,所以十二岁的孩子只能看到她的剪影。下一刻,她蹲下身子。于是桑杰加觉得自己真的见到天神了。
白衣的天神,赤着足,仿佛真的是从雪山之巅、从草原深处走出来的女神。
她的肤色很白,睫毛很长,眼窝略陷,鼻子很挺,她缓缓从目瞪口呆的孩子手里取过蜜腊手串,轻声道:“帕尔瓦蒂会记住你的虔诚。”
她起身,抚了抚桑杰加的额头:“愿湿婆永远保佑你。”她赤着的脚踝上有一串银铃铛,她起身,铃铛晃动,发出阵阵悦耳的轻鸣。
只是手串却已经不在她的手中,她微微皱眉:“这样不好,湿婆会永远记住你的不敬的。”
把玩了一会儿蜜腊的军装女子将手串重新塞回桑杰加的手里,看也不看眼前这个仿佛从天神国度里走出来的白衣异域女子,捏了捏桑杰加酡红的脸蛋:“阿乙给的手串,怎么可以随便给别人?”
桑杰加低下头看着自己从破靴子里露出的脚趾头,用藏语道:“阿乙病了,我不想她这么快就去草原深处,我想长大了赚钱,让阿乙过上好日子。”
军装女子将落下的碎发撩到耳根后,抽出手帕帮桑杰加擦去习惯性掉落下来的鼻涕:“没看镇上的布告吗?军营里有医生,你可以去请军医帮阿乙看病。”
桑杰加看着女子军装上熠熠生辉的五角星,怯生生道:“他们……他们有枪……”
军装女子失笑,此时桑杰加才有勇气偷偷打量了她一眼,一看便呆住了,这好像比刚刚那个白衣的天神更像是从草原深处、雪山之巅走下来的真神,尤其是她笑起来,比桑杰加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银河都要漂亮万倍。
军装女子叠好手帕,笑着道:“你们牧场不也有枪吗?你会把枪口对着阿乙吗?”边境上的牧民家中有枪已是很常见的事情,毕竟这里是边境,那草原又是那样的辽阔。
桑杰加连忙摇头道:“阿乙说枪口只能对着豺狼虎豹和敌人。”
军装女子嫣然一笑道:“所以,军营里的枪也一样,对付的就是那些越境管别人家事的豺狼虎豹。”
自称帕尔瓦蒂的白衣女子似乎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一切,仿佛这发生的事情都与己无关一般,直到那军装女子安装两个随行的女兵跟着桑杰加一起去军营里请医生后,她才微笑地看着那在华夏军中地位只高不低的女子:“你不仅仅是个军人。”
军装女子淡淡地看着她:“你就是雪山里的那个帕尔瓦蒂?不待在雪山里好好修你的梵,跑我们华夏来做什么?连小孩子的蜜腊都不放过,也好意思称自己为神?”
帕尔瓦蒂掐了个护法印,微微一笑:“你都去了一趟新德里,我怎么好意思不跑一趟?”
军装女子微微叹气:“可惜了,伽摩居然还是没死。”她真的是在叹息,在她来之前,伽摩现身,伤了一百一十八人后便远遁新德里,谁也不知道,她从西湖出发第一站不是这处西南边陲,而是直奔印度新德里,重伤印度十大护国主神之一的湿婆,将另一位主神伽摩直接从二十八楼扔下一楼,又顺手干掉了两名军方重将,这才辗转千里回到华夏西南边境报道。
“蔡桃夭!”帕尔瓦蒂的白衣无风而动,赤足在小镇新修的柏油路上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