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堂木,吓得措不及防的酒客们一惊一乍。
“老夫最先曾言,千秋兴亡事,最费思量!我等市井巷弄的老百姓,升斗小民而已,既非帝王将相,也非黄紫公卿,不思量便不思量了。可终究有些不幸人啊,却不得不舍生忘死,挡在那里,一步退不得!”
“他们也不愿退!”
满堂寂静。
说书先生将那故事娓娓道来。
说那边塞兵气连云屯,战场白骨缠草根。
说那剑河风急雪片阔,沙口石冻马蹄脱。
说了那位南疆龙宫客卿嵇六安身死之时,说那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
说了那武当大真人俞兴瑞慷慨战死之时,身中北莽箭矢十二枝。
说那北莽攻城昼夜不息,城外草原大军密密麻麻如蝗群,墙上蚁附攻城触目惊心,拒北城内外战火通明,死战不休。
说到拒北城那场攻守大战,从祥符三年初秋,一直持续到祥符四年的入夏。
老人的语气始终不显得如何激昂,并未刻意渲染那份惨烈悲壮,只如一位上了年纪的街坊邻居在诉说着不轻不重的家长里短。
这位说书先生略作停顿,喝了口酒,放下碗后,像是在询问众人,又像是在扪心自问:“咱们老百姓啊,不知庙堂高低,不知江湖身前,不知沙场生死,可到底还是晓得人心冷暖的,对吧?”
老人骤然提高嗓音,“不思量!自难忘!”
看客听众们给惊吓得随之一震。
然后老人说那北凉铁骑甲天下,凉刀锋向所指,势挟风雷,所向披靡,天下无敌。
说那拒北城第二次攻守战,北莽蛮子狗急跳墙,连半壁江山的南朝西京也几乎双手奉送给了流州铁骑,仍是试图攻破那座西北边陲第一雄城。
说那两禅寺的白衣僧人,在那个时候,李当心一袭雪白袈裟,独自站在拒北城外。贫僧由南往北去,成佛不成佛,且放下。如来佛佛如来,有将来有未来,究这生如何得来?贫僧李当心,原来已过来如见如来。
说那此役尚未结束,北凉寇江淮、谢西陲、曹嵬、郁鸾刀和昔年北莽冬捺钵王京崇,五位当世名将就联手攻破了北莽南朝的中枢西京。
说那蓟州将军杨虎臣、河州将军蔡柏与蓟州副将韩芳三人,三支骑军毅然合拢,与幽州仅剩骑军一起由河州边境北入草原,与流州铁骑左右夹击,将那从拒北城撤退的北莽蛮子大军,来一个漂亮至极的瓮中捉鳖。
说那一战过后,重冢柳芽茯苓三座军镇,皆已城破人战死。说那锦鹧鸪周康三次亲身上阵,最终死于沙场,副帅李彦接过虎符,右骑军最终只剩不足八千骑而已。怀阳关内的数万北凉边军,战至最后,竟是不足两千人,城内城外皆是尸体。入冬之后,鲜血结冰,遥遥望去,怀阳关宛如一座赤红关隘。北凉王亲率一万大雪龙骑军,直接绕过溃败的北莽主力大军,长途奔袭,火驰援怀阳关,只见那北凉都护褚禄山坐在尸骨累累的城墙走马道之上,手持凉刀拄地。
说书先生停下言语,低头慢饮一口烈酒,闭上眼睛,有几分微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酒楼的街道上,烈日炎炎,有条黄狗趴在地上,它耷拉着脑袋,吐着舌头。
太平犬。
楼内老人高高拿起那块惊堂木,就在众人都做好了准备听闻那一声拍案声响,不料老人只是轻轻放下,大笑道:“古来青史谁不见,今见功名胜古人。这方天地,群雄逐鹿,硝烟四起,处处大战如火如荼,我辈百姓恰逢乱世,何其不幸!我辈百姓能遥闻那边境大捷,连连报给我中原,又是何其幸运?!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
老人倒了满满一碗酒,举起后朗声道:“诸位看官听客,可否与老夫我共饮一大碗?!喝了这一大碗太平酒!”
一楼之内,无数声音大笑着豪迈响起话语,“且共饮!”“喝便喝,怕了你这老儿?!”
老人哈哈大笑,使劲抹了抹嘴角,重重拍下酒碗,“说过了沙场,容我老调重弹,回头再说一说那沙场上的江湖……女子!”
“有位天下第一却不知姓名的刺客姑娘,手刃了北莽宝瓶州持节令!”
“咱们的武林盟主,大雪坪徽山紫衣差一点,只差一点,便在百万大军丛中取了北莽太子的级!”
“有位目盲女琴师,世间指玄第三人!”
“那位逐鹿山教主,白衣洛阳,在第二次拒北城守城中,最后关头,她一人便守住了正座东墙!”
“某位朱袍女子,在北莽大军之中潇洒穿梭,如入无人之境!”
“吴家剑冢的女子剑侍,背负一柄名剑素王,次次身先士卒,被北凉王笑称为当是我凉州白马女校尉!”
老人欢畅大笑,高声问道:“谁说我中原女子,只会躲在闺阁涂胭脂?谁说女子命贱不如草?”
酒楼内女子并不少,零零散散怎么都有二三十人,听到这里,竟是比男儿还豪气了,几乎人人都举杯举碗痛饮,甚至还有几位气概非凡的女子,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