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不起逗,可不像咱们北凉的爷们。”
徐凤年佯怒道:“大嫂别骂人啊。”
妇人摆了摆手,端了一根小板凳和一碗定神汤,坐在徐凤年对面,笑道:“饼是送你的,这碗定神汤,就算是解签钱了。大嫂不识字,可不许骗我。”
徐凤年吃完春烧饼,俯身拿过定神汤喝了一大口,“哪能啊。”
妇人双手捧起竹筒,眼神虔诚。
徐凤年正襟危坐,微笑不语。
落签在桌后,她以双手拇指食指拎住首尾,大概是既然不识字,就不用多此一举去细看什么了。
她亦是用双手递给徐凤年。
那份无言的沉重庄严,好像在交付性命。
从来与青史无缘的老百姓,总归是相信头顶三尺有神明的,会事死如生,才愿意相信来世福报,才会不辞辛苦地登高烧香祈禳。
徐凤年结果竹签,看过签文后,嘴角翘起,柔声道:“忘足,履之适也。忘腰,带之适也。第七十二签,上签。”
妇人不识字,签文内容则大致听得明白,至于上签二字,更是简明扼要,毋庸置疑。
她释然而笑。
徐凤年收回竹签放入竹筒,喝了口定神汤,笑道:“大嫂是好人有好报。”
她笑意恬淡。
之后两人随意闲聊,多是她说他听。她说起了她眼中的陵州乡土风貌,当然最多还是家里两个孩子的蒙学情况,她说年龄大些的孩子还不错,没那么顽劣,虽说也从没人听说学塾先生夸奖过什么,多半是考不中秀才的,便是通过县试成为童生估计都相当不易,可是每次当她看着那个孩子挑灯读书,摆出那副读书人独有摇头晃脑的模样,她就会没来由很高兴。同时那个小些的孩子就让她很头疼了,宁肯下田劳作,也不乐意去私塾背书,小小年纪就想着打仗杀蛮子。她最后还说如今不晓得北凉其它地方如何,前两年最少陵州那边大小私塾,孩子们都能拿到很便宜的书籍,便宜到让她这种家境贫寒的人家都觉得便宜,是因为之前陵州有个姓徐的大官,是他的主意,好像是那位大官说了句北凉人少,但读书人可以多些。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那几本蒙学书籍比前五六年,的确是便宜了一大截。
所以她说,那个姓徐的大官,是个好人,只可惜听说离开陵州去凉州当官了。
徐凤年笑脸温柔,望向远方,轻声道:“橘子他啊,什么都好,就是酒品差了些。”
妇人没听懂,也没有多问。
她摊子那边有生意了,妇人问道:“公子,我能要回那支签吗?”
徐凤年笑道:“那我得找找,嫂子你先去忙,我找到了就给你送去。”
她点了点头,起身后,妇人突然脸色微红道:“公子,喊我姨也好,别喊嫂子了!”
徐凤年一头雾水,妇人冷哼一声,去隔壁摊子忙碌起来。
徐凤年摇了摇头,不明就里,倒提竹筒,倒出竹签,在尉迟读泉和轩辕青锋之后,原本一百零八支姻缘签,就少去了五支。
他找出妇人摇出的那支竹签,起身送去。
她发现这位游手好闲到去当算命先生的年轻人,似乎仍是没听懂她的意思,于是反而是她有些难为情了。
她瞥了眼竹签便小心收起,抬头问道:“是那支签?可别骗我。”
徐凤年摇头正色道:“不骗人。”
她笑眯眯道:“去吧去吧,嫂子就不耽误你骗人银子啦。”
有些郁闷的徐凤年坐回桌前,重操旧业,熟门熟路,开始大大咧咧招徕生意。
只是山羊胡老道人留下那么个烂摊子,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加上附近摊位认定徐凤年是个钻钱眼里头的神棍,而且年纪轻轻,当下又没有披件唬人的道袍,自然给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印象,一拨拨香客游人来往路过,显然都没停步抽签的兴致,难得两三位年轻女子欲语还休,想要上前摇签,结果都给家里长辈或是身边同龄男子婉拒了事。徐凤年只得小口小口喝着定神汤,委实百无聊赖。徐凤年逐渐从道貌岸然的正襟危坐,变成翘着二郎腿,再变成趴在桌上晃动签筒,最后干脆就自己摇出一支支竹签,也不看那签文,随手丢回。
隔壁妇人抹了抹额头汗水,调笑道:“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天底下最难的事情,本就是从别人袋子里拿钱,公子你倒好!”
徐凤年叹息道:“难道真要我去跟武当借件道袍?”
妇人纳闷道:“公子也不像是缺钱的人,真稀罕那点银子?”
徐凤年下意识瞥了眼茅屋方向,柔声笑道:“我媳妇最没出息了,只喜欢收集铜钱,大的小的,她都不嫌弃,就像个守财奴。”
妇人乐不可支,“也亏得你媳妇不在!”
然后她劝解道:“女子持家都这样,公子你想开些。”
徐凤年深以为然,“燕子衔泥,积少成多,是这个理儿。”
妇人长呼出一口气,抬手捋了捋浸透汗水的鬓角发丝,“嫂子先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