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弯腰伸手捻起一粒花生米,放入嘴中,“让那吴家二十骑直接去找割鹿楼的麻烦?”
徐凤年挑了下眉头,“当然不是,北莽蛮子还得杀够一百人,然后再去中原踏平割鹿楼!”
刘妮蓉白了一眼,“你倒是会做买卖。”
徐凤年哼哼道:“这叫燕子衔泥,持家有道!”
洋洋得意说完这句话后,堂堂北凉王高高抛起一粒花生米,仰头张嘴接住。
刘妮蓉实在是无话可说。
一小碟仅剩花生米很快就被两人瓜分干净,刘妮蓉思量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些人明明连刺杀你的念头都没有了,为何还要这般不择手段,难道他们就不知道一旦北凉离阳为此交恶,真正吃大苦头的不仅仅是北凉铁骑,就算中原百姓”
徐凤年连连摆手,轻描淡写道:“我前边在楼上不是跟那个郭玄象说了嘛,有些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道理是讲不通的。”
刘妮蓉脸色晦暗,欲言又止,唯有一声叹息。
徐凤年想了想,缓缓道:“有些人的确是什么都没了,活着就只是硬生生靠着一口气吊着,你要他们把那口气咽回肚子,那比杀了他还难受,所以你能说什么?你没有真正经历过春秋战事,有些东西,比较难以体会,我呢,只因为是我爹的儿子,才比你多一些。不管怎么说,父辈的恩恩怨怨就摆在那里,父债子还,天经地义,不过呢,谁如果真有本事杀了我,我认,但假若没有本事就找上我,那也别怪我杀人不嫌刀子快。道理往深处想总是好事,可麻烦往简单了解决,也不是什么坏事。”
刘妮蓉问道:“你就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这些事情?”
徐凤年没好气道:“要不然能咋办?别人都要拿刀捅我了,我还要让那些大侠好汉先把刀子放下来,先讲一讲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明摆着浪费气力,心还累,何必呢。很早以前我就想通了,为这种事情生气犯不着,不然就以我那小肚鸡肠的臭脾气,早被那些死得一个比一个理直气壮的王八蛋兔崽子老混账们气疯了!”
刘妮蓉脸色古怪。
徐凤年有些悻悻然,突然眨了眨眼睛,拍了拍腰间那柄凉刀,“徐骁留了这个给我,我怕谁?退一万步说,就算哪天真要被气死,我肯定也死在那些人后头,最少一百年!”
刘妮蓉打了个哈欠。
徐凤年起身后关心道:“你早点睡,要不然眼角皱纹更多了。”
刘妮蓉笑眯眯道:“请!滚!远一点!”
徐凤年伸出大拇指,“这位女侠果然是性情中人”
不等徐凤年拍完马屁,刘妮蓉已经站起身,双手负后,脚步轻盈地转身离去。
原来她一如当年,还扎着马尾辫。
轻轻柔柔一晃一晃。
像微漾的江湖。
徐凤年离开酒楼,走在大街上,离开酒楼青楼越远,就愈发寂寥安静。
然后徐凤年看到了那个身影。
他明知道她会等待自己,却又最不希望她出现。
他原本舒畅几分的心情,逐渐沉重起来。
不过当林红猿见到这位年轻藩王后,依旧是那个当年在春神湖畔带给她无数噩梦的家伙,看似吊儿郎当,实则精明阴险至极。
两人结伴而行,虽是闲聊,只不过毕竟双方身份摆在那里,不可能是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而是涉及到类似广陵道战事的近期走势、离阳赵勾对时下江湖的大力渗透、顾剑棠麾下两辽边军的最新部署。
最终,谈不上尽欢而散,也谈不上不欢而散。
总之,就是不温不火。
徐凤年今夜就要离开北安镇,而林红猿则要返回镇上客栈,之后还要以龙宫宫主的身份参加武当论武。
所以是徐凤年破天荒先把林红猿送到客栈门口,后者受宠若惊的同时,漂亮脸蛋上也写满了“你徐凤年不是想要老娘帮你暖被窝吧”幽怨表情。
徐凤年当然没有那份闲情逸致。
转身就走。
林红猿曾经有过喊住他的念头,但到最后也没有开口。
她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修长背影。
他双手抱着后脑勺,优哉游哉。
之前在酒楼,很多事情,徐凤年跟刘妮蓉都开诚布公了。
但有些事情,徐凤年没有说出口。
比如为何林红猿四人会临时起意,最终选择北安镇作为与你的见面地点,为何又恰好是在印绶监太监下榻青马驿的时候,又为何你刘妮蓉更恰好在路上耽搁了一天路程。
小乞儿,你想当皇帝,我知道。
那么你为什么不自己来到北凉,来这里请我喝顿酒,然后直截了当跟我说:兄弟,那张龙椅我赵铸坐定了,如何?!
但是他没带酒来。
却是林红猿到了北凉。
世间没有不散的筵席啊。
徐凤年走出北安镇后,向西一掠而去。
徐婴和呵呵姑娘只是远远跟随。